她對著醫官點了點頭,「動手吧。」
「不行!」孫權也不知道是何來的勇氣,忽然在腳下有了幾分氣力,在站穩後掙脫開了朱然的攙扶,衝到了喬琰的面前,「若是我阿兄還有救怎麼辦,讓他清醒過來,豈不是那等迴光返照之態,交代完了後事便只有送死的結局!」
喬琰俯首朝著面前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少年人臉上看去。
在這張尚且稚嫩的臉上還看不出那「碧眼紫髯」的帝王氣相,眼下看來,還是個完全沒長大的毛孩子。
孫堅死後,有孫策為他遮風擋雨在前,加之他又還是個正在讀書進學的年紀,神情中還分明有幾分幼稚的姿態。
「你能救?」喬琰揮了揮手,示意本想上前對孫權做出攔阻的下屬退下去。
孫權咬著下唇搖頭。
他若能救,也不會是這等無助被動的樣子。
「那便不必再說了。」
在這句斬釘截鐵的話丟出後,在場之人都清楚地看到,喬琰的目光已經徐徐地轉向了在孫策床尾角落裡擱置著的那把長槍。
她接著說道:「你的兄長,乃是當世之英雄人物,死在戰場上對他而言是一種榮耀而不是屈辱,哪怕對手是祖郎也沒有什麼區別。」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便是生死之事坦然應對,但唯獨有一點,總該死個明白。」
「你若是讓他混混沌沌地躺在這裡,直到沒了呼吸,那才是對他這英雄氣概最大的褻瀆!」
「說得好!」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黃蓋在旁應道。
這先後任職於孫堅孫策父子麾下,又親眼見證了這二人死亡的老將,在眼中已浮現出了一層淚水,但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每一個字里都並沒有因為哽咽而有所猶豫。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支持大司馬的意思,救醒討逆將軍。」
「我也同意。」周泰旋即跟上了一句。「將軍一定還想跟我們交代兩句,我也想告知於將軍,那山越反賊,我等必定會為他剷平,絕不讓他留有遺憾。」
「我……我也同意。」張昭有一瞬的遲疑,但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他隱約覺得喬琰在這話中說什麼「死個明白」像是意有所指,可再細究她話中的意思,又分明只是希望孫策能夠將後事交代妥當,不要像是文台將軍一般橫死於荊州之野,竟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
「救醒將軍吧。」
他說出這句話後,只覺自己先前趕路而來強撐著的一口精氣神都徹底松垮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對著孫策示好後接下孫策對他的招攬,是他在揚州事業的開端,卻萬萬沒料到孫策會死在剛剛平定豫章與會稽二郡不久的時候。
他今後又該當何去何從呢?
可眼下顯然不是他計較於此事的時候。
他聽見喬琰又說了一句:「讓人往徐州也走一趟,若是伯符還能撐到周公瑾趕來,也讓他們二人見一面吧。」
徐州淮陰那邊的圍城消息,在周瑜的有意隱瞞之下並未傳到揚州來。
張昭和黃蓋等人無從知曉周瑜此刻的處境,不知道就算是有快馬加鞭的消息送到,他也絕不可能在劉備、張飛的隊伍盡數抵達後突破重圍,便已沒有了在短時間內回返揚州的可能。
他們只是想著,從他們此刻所在的銅官往吳郡可以走水路,前往徐州卻還要再走一段陸路,其實原本也不太可能來得及回來了。
喬琰如此做,與其說是在成全這兄弟情誼,還不如說,她是在讓揚州人看看她的態度。
她猝然到訪揚州帶著一種太過強勢的意味。
此刻銅官縣外水道上停泊著的浩蕩戰船簡直像是要進攻揚州的,而不是來此地勸阻孫策。
但現在她並不介意將孫策的母親和其他親人,孫策的至交好友和揚州實權人物,都給盡數調撥到此地,聽孫策在最後的時間裡有何遺言交代,又分明是對這位揚州牧仁至義盡。
她此刻偏頭看向窗外,只能讓人看到一半的臉上,又誠然有幾分對於英雄命喪的悲憫。
似乎是不願意看到這等孫策的下屬盡數圍著對方的悲傷場面,她乾脆示意醫官不必顧及孫權的意見,直接開始行動,自己則走到了窗邊,和此時站在那裡的朱儁站到了一處。
「我們還是來晚了。」朱儁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不知是否是因為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感,喬琰覺得朱儁本已比起十一年前蒼老了太多的聲音更多了幾分顫抖。
「世事無常,從來如此。」她望著窗外暮色四合的天穹,嘆了口氣,「我本以為,當我掌握飛鳥作為我的傳訊工具後,我會比誰都更能做到及時挽救災厄。但事實上,並非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能夠操縱的。」
「飛鳥?」朱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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