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益州牧劉君郎之子劉璋,意圖割據蜀中稱王,趁其父病重之時興發動亂,枉顧父子禮法,君臣綱常,我殺之便是,不必等到天子裁決。」
「倘漢室宗親都如陛下昔日為幽州牧之時那般,恪行操守,節儉自律,開啟互市,鎮守邊陲,雖動亂之年幽州谷價也不過三十一石,我便是將漢室宗親都個個供奉著又有何妨?然人有私心貪慾,有不尊章程,有犯上作亂,樁樁件件合該由律法定奪,而非其漢室宗親之身份!」
「敢問諸位,是否理該如此?」
底下眾人交頭接耳了一陣,雖有人覺得喬琰此話像是在將大漢宗室的臉面往下踩,可這宗室子弟犯法也按法典行事,與庶民同罪的言論,對於他們來說,卻實在不是一件壞事。
按照這樣說來,劉備好像也……
等等!
喬琰語氣之中的種種,分明都對昔年還在擔任幽州牧位置的劉虞推崇備至,可若如此算的話,劉備在徐州的表現其實也並不差!
既然漢室宗親的身份在她這裡不是個求情的由頭,那他們可以拿政績來說話!
劉備是有話可說的!
當即有腦子靈活的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仰頭朝著喬琰看來,問道:「敢問大司馬,倘若有人雖不能令糧價平抑在三十錢,卻能一家一戶四方走訪,令笮融所傳佛經陋法徹底杜絕於州郡之內,而後令民眾有田可耕,遵循天時,耕作以圖收成,能否稱之為仁?」
「倘若有人走訪鄉里,敦促水渠開鑿營建之事,以圖徐州民眾有水可飲,能否稱之為恪盡職守?」
他這一開頭立刻便有人接了上去。
「去歲有下邳郡縣吏不滿使君治理,竟意圖派遣刺客將其刺殺,卻因親見使君裁斷冤案訴訟,倒戈後將實情告知,此為德行高尚之輩表現啊。」
「笮融偷盜三郡糧食為己用,在徐州南部大興佛會,卻令下邳和彭城二郡無糧,若非使君走訪郡縣大戶,以州郡稅收為抵,先行借貸之舉,換到了一批糧食,我等之中有不少人早活不到如今了!」
「還有……」
一個個聲音爭相響起,最後被一個更加出挑的聲音蓋了過去,「大司馬,可否親自看看,這徐州北部在劉使君的治理下到底是何種面貌呢?」
「縱然他實有過錯,也當功過相抵了!」
喬琰立足於城頭,看著這一張張將求情說辭說得言真意切的面容,開口道:「將陳元龍從牢中提出來。」
「久聞其乃是湖海之士,文膽武志,不屑於說假話,又為徐州典農校尉數年,深知徐州各處田畝收成,所以——我要他來說。」
陳登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樣的一個處境下被釋放出來。
被龐統這個小輩算計了一手後被囚,對於陳登來說其實也不算是個難以接受之事,他只是無法理解,為何喬琰能選擇此時,發動出這樣的一出仿佛人人相助的徐州攻伐之戰。
正因為這種困惑,當他和父親相繼被囚,甚至被關押進了郯縣的囚牢之時,陳登只是閉目沉思著思忖此番戰況之中的種種,意圖復盤這整場敗仗。
他並未對自己即將面對何種災劫而憂心,卻還不免有些擔心劉備的處境。
他有時候覺得喬琰的行事像是仁善之人,有時候又覺得她的對手相繼離去,也未嘗不是一種徵兆——
一種劉備很可能會亡命於她之手的徵兆。
可陳登怎麼也沒想到,喬琰會將劉備的生死交託在他的手上。
他看了看身後依然綴著的請命民眾,又看了看已停放在他面前的車駕,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便聽得喬琰說道:
「我聽聞昔年有襄陽名士來見你陳元龍,卻見您毫無對待客人的禮節,徑直上床高臥,令客人坐在下頭,自此有人說您有驕狂之氣,不知今日元龍要如何為我這個客人介紹徐州?」
陳登回道:「君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令客下床而坐非我有輕看他人之心,實是我欲其有憂國憂民之念,他只有求田問舍之心,既言無可采,自然為我所諱。眼下君侯卻是要同我問詢劉使君之政績,我便是與您說上三天也無妨,為何要有驕狂之態。」
喬琰端詳了一番他的臉色,笑道:「好啊,素聞下邳陳元龍養耆育孤,視民如傷,讓我聽聽你有何可說!」
陳登毫不避諱這個才從囚牢中出來便登上敵方車駕的舉動,拂袖而上,「請車駕慢行,令後方百姓跟從,我等便以這郯縣周遭言說一二。」
「郯縣之東為徐州州府軍屯所在,然此地軍屯與君侯在關中的軍屯不同,並非正規兵卒所有,實為我等兼併海賊薛州之部從所得。然期年一滿,賊已成兵,再無為禍於民之舉。此為沿海民眾之福祉。」
車駕緩緩行駛過這片還未開始春耕的土地,在田地間已能看見幾位耕夫正在鬆土,遠遠看去其膚色確實是要比尋常的農人看起來更接近於古銅色,體格上也的確更像是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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