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到他的那一刻,神情有一瞬的怔楞。
但劉協的樣貌雖與數年前有別,在眉眼輪廓之間卻依然殘存著當年的影子,他的下一個動作更是讓楊修的臉色大變,只因在這一刻,劉協整了整衣袖,挺起了脊背,朝著前方走出了兩步。
漢宮禮儀銘刻在劉協記憶之中的深深烙印,即便是經歷了數年間的平民生活,也絕沒有從劉協的身上被徹底剝離。
他這按照皇子身份養出的禮教氣度,讓他哪怕此刻穿著的乃是最為簡陋的衣衫,也足以讓人隱約看到一個佩玉戴金之人的影子。
楊修怎麼都不會錯認這樣的特質!
絕不會!
他也陡然想到了去歲十二月初的情況。
當時的他在鼎中觀外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當時的禰衡問他是因為看到了何人而發呆,楊修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但在此刻他看到劉協親自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之時,他可以用絕對篤定的話說出,那個時候的確不是他看錯了。
他連忙疾步朝著劉協趕了過去,將其拉拽到了一邊,小聲問道:「您為何會在此地?」
劉協的天子位置已經被劉虞接任,又因他的生死下落不明,無法對他給出一個諡號,這讓楊修稱呼劉協為先帝也不是,稱呼他為陛下也不是,如果非要說的話,可能還得稱之為董侯。
數年的搜尋無果,加上劉虞坐在這個天子位置上的穩當,讓絕大多數人都已不再對還能找到劉協報以任何一點希望,以至於當他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饒是楊修自覺自己得算是個聰慧沉穩之人,都差點被驚掉了下巴。
更讓他鬧不明白的是,為何劉協看起來不像是才脫困的狼狽樣子,而像是早已有了個落腳之地,只是選擇在此刻出現於他的面前。
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這數年間他都去了哪裡?
他又為何不直接返回長安,去到劉虞的面前,而是出現在了他楊修的面前呢?
可如果說劉協的驟然出現對於楊修來說已經是個十成十的意外,那麼他的下一句話,就當真是讓楊修驚愕不已了。
「勞駕將我送到長安去,我有一份禮物想要送給大司馬。」
劉協鄭重其事說出的禮物,以楊修的敏銳實不難聽出其中的交託之意,就算楊修沒有親眼見到這個從劉協口中說出來的禮物,他也直覺這不會是個簡單的東西。
在劉協眼中閃過的一絲痛色,更是讓楊修不得不猜測,將這東西送出的劉協正在面臨著一種極其艱難的決斷,也無疑是對這少年本身利益的損傷
不過為防出現什麼意外,楊修還是問了一句,「不知道您說的禮物是——」
「玉璽,」劉協用篤定的口吻回道:「傳國玉璽。」
「但在將此物送出之前,我需要你陪我演一場戲。」
這場戲對於楊修來說的難度並不大。
劉協不想要在養父的面前暴露自己曾經是大漢天子的身份,又需要能夠暫時離開這洛陽城一段時間,往長安跑一趟,而不是直接跟著養父為了躲避戰禍回返到漢中去,那麼他就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合理的理由能讓養父相信,他得先短時間內消失在養父的視線中,性命安全卻沒有任何的問題。
劉協思前想後也只想到了一種方式,那就是讓他在和朋友進行離開前的告別之時,突然被發覺是個進學上的奇才,在洛陽之圍被解除前先在楊修這裡暫住,等到北面的敵軍被擊退,他就可以前往樂平書院就讀。
有楊修這位大司馬府掾屬作為人證,他的養父絕不會對他的舉動做出任何的懷疑,只會覺得這簡直是一出天上掉了餡餅的好事。
至於養子暫時滯留在楊修那裡不能見面,在可能存在的前途面前,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但等到劉協跟在楊修的後頭,消失在了他那位養父的視線中後,他們卻未曾耽擱地直接從府門的另一頭離開,當即登上了前往長安的馬車。
快馬加鞭之下,只需要兩日的時間他們就能進入關中地界,出現在喬琰的面前!
目送著劉協重新走入這個風雲漩渦之中,養父的臉上不由露出了幾分悵然之色,他朝著身旁出現的青年問道:「君侯會對他給出何種安排?」
這麼多年的相處,早已足夠讓他將劉協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
最開始的認親的確是一出預演的戲碼,但人情這種東西是最不可能作偽的。
他很清楚自己不該有這等情緒的投入,可劉協確實是一個讓人不由不喜歡的少年人。
他雖然不知道君侯是如何說服的劉協在此刻動身前往長安,卻只希望對方不會成為政權交替之中的犧牲品。
「君侯說,如果一個謊言能夠持續一輩子的話,可能也不叫做謊言了。」
男人的臉上頓時一喜,在這句隱晦的話中他已能聽出這未來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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