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司馬喬琰。
劉協已接著說了下去,這串話或許並不是在他的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這才能在說出的時候如此順利,僅僅是因為這些話都是有感而發,憑心所作,這才有了這等效果。
「在你們的視野里,兩軍交戰中減免的人口損失,旱災蝗災之中的救濟之法,帶來的同樣不過是戶籍造冊之中的人口增減,以免在下一次攻伐戍衛之中己方少了填充溝壑的人選,可我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本應當被埋葬入土的情況下求得了生存的契機,是左鄰右舍間相熟的面孔依然能在第二日打上一個招呼,甚至是家中的親人能繼續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這天災苦難,人事艱險,到底是何人護持度過的?」
是大司馬喬琰。
「在你們看來,民眾只需要考慮每日的衣食之事,下臨黃土,背頂烈日,像是個庸庸碌碌的螻蟻一般遵循著棋子所該有的麻木,結束從生到死的軌跡,可我分明看到,就算是在閉塞的漢中山間,當外界的大門被朝著這些農人樵夫打開的那一刻,他們也能生出仰觀天地、一爭龍門之躍的豪情。這並不會讓他們再不事生產,只想著往外出走,走到能讓他們一步登天的地方,而是加倍地付出、積攢,只求能終有一日攥住這個攀援而上的繩索!」
「這份開啟的民智絕非王朝負累,恰恰是能讓十人之中出一可用之才,天下再不缺賢人共事的前兆。」
「一步步搭建著這份可能性的,又是誰呢?」
還是大司馬。
「洛陽曾於去歲遭逢大疫,但流言四起,民眾不改其心,兵禍降臨,百姓同仇敵愾,此為我親眼所見,絕非妄言。你們看到的或許是洛陽正在重新變成昔日的百萬人口之眾模樣,能作為前線相持的絕佳中轉地,我看到的卻是,在袁本初領兵來犯的時候,洛陽北郊的村落里,還有人正在打一口為明年所用的井!」
真正對洛陽歸心之人並不為洛陽易主而惶恐,與昔年董卓把持洛陽朝政的時候截然不同!
他們只想著繼續踏實地往前邁出一步,就算明年的天時依然像是對他們的考驗,在心中已有一份希冀的情況下,他們也未嘗不能接著往前走。
這些細枝末節的改變絕不只是在這兩軍對壘之間的數值優勢,而早已形成了一股驚人的席捲之勢,就像是劉協在鼎中觀所感受到的那種時代有變一般,總會在積聚的頂峰的時候被人給徹底點破,化作一股將大漢數百年腐骨塵埃一掃而空的洪流。
劉協握著玉璽的手有一瞬的顫抖,在說出這每一個字的時候,他都好像是在跟自己所擁有的這個姓氏做出鬥爭,可他依然並未停頓地說了下去:
「陛下有卸任之心,我無接管之意,敢問諸位,這大漢江山是要交給我那只能為袁本初所挾制的兄長,還是要交給某個被從不知道何處翻出來的大漢宗室?」
「對方有無治國之能尚且難論,倘若這卸磨殺驢之舉再次發生,諸位要以何保證這大漢基業還能安享太平,大漢治下的漢民不必苟且求生,這四方邊境不至再度為胡虜進犯,這天災臨頭間還有人能獨挑大樑將其平穩化解!」
唯有喬琰了!
那又為何不能如同堯舜禹的傳承過度一般,將大漢基業託付於喬琰這個可靠之人呢?
性別、年齡、身份,在真正的實績面前從不是什麼問題!
劉協其實還有一句原本想說出的話,只是此話站在他這個大漢宗室的立場上說出著實是有些不妥。劉虞自污罪己,他捧玉璽以獻,都不過是想要讓這天下政權在交給有能者手中的同時,漢室還能有足夠的體面。
所以他不會說——
昔年那位一手扶持大漢度過十數年災厄的和熹太后不就是給世人做出了個案例嗎?
十餘年的種種天災,都在鄧綏的統領下平穩度過,但等到被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天子長成,便開始謀奪她手中的權柄,甚至在她死後對著鄧氏家族進行了一番清算。
這還是大漢的皇后,與宗室有著此等緊密聯繫的外戚,明明有著並不張揚跋扈的態度,為大漢的民生基業乃至於是開疆拓土的事業做出了此等貢獻,卻也不過是人亡政息的結果。
在這樣的先例面前,他們憑什麼覺得,依靠著漢靈帝賦予喬琰的這部分權柄,就能讓她為大漢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就算是當真在新天子的麾下遭到了又一次的針對清算,也只能忍氣吞聲做一個犧牲品?
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就算喬琰有這樣的犧牲精神,這天下間的百姓也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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