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認命了。
「像不像話本里寫的?」蓮葵聲若蚊蚋,「一家三口。」
青雲望著那貓兒掙扎無果後認命蜷縮的模樣,點點頭,也跟著感慨萬千:「是啊,真好。」
「一家三口」中被抱住的容今瑤片刻後才發覺出不對勁。
兩人分別不過幾個時辰而已,怎地他出去了一趟,回來倒變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仰頭看他,察覺到他眉目間隱隱壓著幾分沉鬱,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楚懿,你是撞見鬼了,還是……」
話音戛然而止,年輕人突然開口:「那年,躲在杏花花牆後的人,是你。」
容今瑤一愣。
杏花?花牆?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睛,還沒徹底回想起來,便聽他繼續道:「彈丸也是你打的。」
楚懿從蹀躞中抖落出一枚銀白色紐扣,溢出一聲笑:「從死對頭的側室里翻出來的舊物——」
容今瑤看到那枚陳舊的鈴蘭花紐扣,眸光微閃:「你不是去醫館嗎,怎麼還進宮了,怪不得這麼久!」
楚懿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語氣懶散:「這紐扣和字畫讓我耿耿於懷多日,我總得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俯身逼近,「到頭來,竟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容今瑤:「……」
收存曾經死對頭的東西聽起來本就奇怪,若不是在雅間裡他撞得太猛了,她才不會當場坦白。
歡愛之時脫口而出的話根本不過腦子,現在被他這般拎出來細細地提醒一遍,容今瑤頓覺呼吸都滯了一下。
那時,她不過是偶然經過花牆,原想著徑直離開,不料聽見了江天凌的挑釁言辭,生生停下了腳步。
「聽說你娘是個可憐人。好端端的,偏跟你爹去了那破落城池,病死他鄉。唉……倒也真是可惜。」
「我突然覺得他和容六很是相配,一個沒了娘,一個被娘拋棄,天生一對!」
彼時少年站杏花紛落的熹微光影里,玉色面容凝著霜雪,偏生嘴角噙著三分笑。他應下了「天生一對」的諷刺,而後抬手一拳揮了過去。
可畢竟人多勢眾,一人是小侯爺,一人是世子,周圍同窗都不敢出手相幫。
容今瑤站在低矮的花牆之後,透過交錯杏枝看見楚懿的側顏。
她垂眉想了想,從袖口摸出彈丸,屏息瞄準,在花牆後面替楚懿解決偷襲之人。
打完那幾個彈丸,她不想被發現,便飛快地跑了。可等她跑出去一段路之後,卻不知為何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
地面上是翻飛的痕印,一枚鈴蘭花紐扣靜靜地躺在上面,她彎下了腰,裙擺掃過滿地殘香,將其撿起來。
一留就是多年。
那年杏花初夏轉眼變成了秋日霜涼,容今瑤揉著小貓柔軟的耳朵,聲音不自覺放輕:「你別想多了,我才不是因為喜歡你才收存的。」
楚懿挑眉,「哦?」
輕飄飄的一聲,讓人莫名生出心虛來,容今瑤舉起小貓擋住自己的臉,慢吞吞道:「就是吧,看你一個人對付江天凌也挺辛苦的……雖然你毒舌嘴硬,但起碼心地善良,總不能任由你被欺負。」
楚懿抬手颳了刮小貓的鼻頭,似笑非笑道:「看來那時你也沒那麼討厭我。」
容今瑤不吭聲。
此時此刻,其實楚懿很想問她一句——如果有個機會讓你離開上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你會願意嗎?
可話還在舌尖打轉,容今瑤清泠泠的聲音再度響起:「我聽不得旁人那麼說。」
楚懿看著她。
「江天凌他們說我娘拋棄我,我無所謂,畢竟這是事實。」容今瑤神色罕見的認真,「但你不同。」
她道:「柳夫人在城池裡救災民,組織賑濟,埋骨之處尚有百姓焚香跪送,她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楚懿微微一怔,彎唇道:「是啊,她是個很好的人。」
母親那樣溫柔婉約的女子,隨著父親奔赴破敗凋敝的城池,最終沒能逃過命運擺弄。若是她一直留在上京,安穩度日,會不會有截然不同的結局?
眼前少女的琥珀色瞳孔里流淌著暮色,隱隱倒映出那年的杏花紛飛,有一道身影自花牆後走過。
他不想讓明珠似的人經歷涼州朔風與沙礫的磋磨。
於是,那句在喉間滾動了幾遍的話,終究只是碾碎在唇齒間,如同那枚被收存的鈴蘭花紐扣一般,藏了起來。
……
楚懿自棲塢山凱旋後,無旁事相擾,平靜順遂地度過了中秋節與生辰……
以及磨人的三日三夜。
然而府中清閒不過大半個月,休整期間堆積的軍務與朝堂紛爭接踵而至,他便再度被事務纏身。
接連數日,早出晚歸又成了尋常。
容今瑤清晨醒來,身旁已是空蕩蕩的,唯有枕邊殘存著他的溫度。偶爾夜半驚醒,推開窗,便能瞧見書房那一隅微亮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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