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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刀的,沾滿血液的,他的手。

不要。

不要這樣。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忽然間發現自己能夠看見過去的自己,看見那個渾身是血拿著刀的屠夫,看見血泊里盛裝的公主安靜地睡去,看見自己的身形扭曲,一點一點異變,形體塌陷乾枯,影子粗糙模糊,像泥沼一樣延神,長出密密麻麻的觸手。

他分不清時間順序,到底是哪一個再前。

他變成了怪物。

……殺死了她。

開始了永無休止的詛咒。

豁然間從噩夢驚醒,阿諾猛然睜開眼眶,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劇烈喘息起來,視線一片漆黑,寂靜中只有春朝清晨的冷意一點一點滲進骨髓。

他單手捂住臉,發出細碎的痛苦的呻吟,就像在墓穴中時刻發生。

不,不要。

不是的。

還在的,還在的。

他必須要去確定,於是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爬起的時候甚至跌了一跤,也忘了身體不正常的那部分傳來的柔軟的鮮活的觸感。

她的臥室在二樓東邊的房間,手放在門把手上,幾乎就要推開了。

「……」

可理智死死抓住了顫抖的指腹,他緊緊咬住牙齒,不讓自己泄露出一點可疑的,難過的聲音,只怕吵醒屋內人難得的休憩。

緩慢地,將手一點點挪回來。

他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屋內熟悉的,有起伏的氣息上,屋外朦朧未散的夜色間偶然傳來幾聲鳥鳴,可他聽不見,天地仿佛陡然失色,只留下一門之隔的呼吸聲。

這樣就好了。

是的。

這樣就好。

他閉目,緩了很久。

終於,就在要轉身下樓的時候,門開了。

「阿諾?」

喬知遙抬頭,看著面前一聲不吭站在她門口的大傢伙,他臉色實在蒼白難看:「怎麼了?」

阿諾的身材很高大,站在人群中簡直鶴立雞群,現在站在那裡,也很輕鬆就能擋住從閣樓透來的晨光,流暢緊實的線條將力與美結合得完美,肩膀寬闊厚實,腰身精瘦有力。

某種程度上,他就像他腰間的那柄古刀一樣,透著一種人型兵器的肅殺感。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看起來卻又脆弱極了。

她伸出手,貼住他的臉,指腹抹去從空蕩眼眶向下淌的,粘稠的漆黑淚痕。

「抱歉。」他聲音極盡喑啞,繃起的聲音因為克制顯得近乎冷漠,「早膳…很快就好。」

喬知遙沒有應,伸手拉住準備下樓的影子先生:「做噩夢了?」

他的手腕很涼,和冰一樣,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擠壓在一團,被人丟到不見天日的井底,他的眼球不在眼眶,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中忽然閃爍過某種畫面。

在火焰和倒塌的宮殿中,一雙眼睛赤紅,蘊著無窮盡的絕望和恍惚。

[沒關係的,我怎樣都沒關係的。]

「只是一點過去的事情。」他才緩頓地別開臉,僵硬地維持可悲的冷靜,「我該…下樓了。」

她聽到什麼,內心嘲笑著。

口是心非的怪物先生。

「別動。」

她扣住了他的手,撫摸著上面粗糲的刀繭和縱橫的傷痕。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不能自愈嗎?」

終於,仿佛再難忍受,他喉口間沉沉發出一聲低啞的嘶鳴,呼吸間,距離迅速縮短,強悍有力的手臂重重環繞在她身後。

力道屬實有些大,可是……

他在哭。

那些黑色的液體確實是他的眼淚,她聽到了他壓抑的嗚咽聲,冰涼的液體顫落在她的肩膀上,脖頸濕熱,一滴一滴,哭的無聲無息,卻又很快消散。

好委屈啊。

像在超市里和父母走丟的小孩,忽然在貨架的拐角處找到了回家的辦法。

她愣了一下,隨後輕微地嘆息一聲,有一茬沒一茬地,輕撫著他散落在脊背上柔軟的頭髮。

「乖啊

乖啊。」

他將頭伏在她的脖頸里,維持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觸手們也從地面鑽出來,黏黏糊糊地貼著她的腳踝,因為恐懼而發出細微的顫慄。

他心底又在念叨一些莫須有的話。

[不是夢。]

[還在的,還在的……]

她又嘆了口氣。

雖然但是,她煞風景地:「差不多就行,人要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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