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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副駕位的助理遞來手機:「程總,是海外賽克國際打來的併購電話。」

程京蔚沒接,只等女孩的回答。

27歲的男人與16歲的少女並肩而坐,剪裁完美的西服與鼓鼓囊囊的羽絨服,沉著深靜的眉眼與未乾涸的緋紅眼角。

每一秒的流逝都隨著兩人的巨大差距而變得黏稠沉重。

江稚爾莫名張不開口。

他身上的氣場太強大。

片刻,程京蔚吩咐司機:「去江宅。」

他不強求。

而後接通電話,用德語說一聲「你好」,嗓音辭沉,發音標準悅耳。

他在國外生活工作多年,精通多門語言,在一刻化作更為強大的光芒,鑄就由年齡與閱歷塑成的鴻溝。

-

勞斯萊斯掉頭行駛上立交橋,在暴雨中疾馳。

半小時後,穩穩停在江宅門口。

程京蔚將那把傘遞給她:「別淋濕。」

「謝謝。」

臨下車前,程京蔚遞給她一張名片,告訴她往後遇到任何事都可以聯繫他。

江稚爾擰開門把手,玄關處的鞋子意味著伯父伯母也已經回來。

她還沒回頭去看,伯父伯母便急匆匆迎出來。

「爾爾?你怎麼回來了?」

「程總呢?他送你回來的還是……」

「嗯。」她應聲。

唐佩雯連忙開門探頭出去,卻只見駛離的車尾,懊惱道:「哎呀,你怎麼也不請程總進來坐坐。」

伯父又將她拉到一邊:「程總怎麼送你回來了?他有沒有同你說什麼?」

「是我自己想回來,他沒有說什麼。」見二人還要繼續問,江稚爾又道,「伯父伯母,我有些累了,先上樓休息了。」

說罷連忙跑上樓。

關上門,她後背貼在門板上,長長舒出一口氣。

這才注意男人那件西服還披在她肩上,忘還給他。

江稚爾攥緊掌心那張名片,只好等後面找機會再還給他了。

……

她洗了熱水澡,溫熱的水蒸氣讓她昏昏欲睡。

前幾日她守著奶奶的長明燈整夜,只在白天斷斷續續打幾個瞌睡,實在是累得不行,倒頭就睡。

卻沒想到在夢裡又見到了奶奶。

幼時,伯父伯母曾打算拍一張全家福合照。

江琛不肯讓她也出鏡,便從附近建築工地挖來一瓶水泥,趁她熟睡,故意將水泥倒在她頭髮上。

等早上她醒來,水泥早就乾涸,結成一個個硬塊,怎麼都解不開。

所有人都知道是誰幹的。

可江琛就是怎麼都不承認。

唐佩雯打圓場,說下午帶爾爾去剪頭髮,再做個護理。

可即便是剪,恐怕也得剪成男孩那樣短短一茬。

最後,那天,奶奶和她都沒有拍全家福。

老太太給她洗了頭,又從古董匣里取出一支篦子,蘸著醋,花了好幾個小時,耐心細緻的,一點一點將那打結的頭髮都重新梳順了。

那之後,老太太就時常用篦子替她梳頭,成了祖孫倆的樂趣。

篦子梳齒比平常的梳子都要密,奶奶說用篦子梳頭才能將頭髮梳得烏黑柔順,也或許如此,她才有那一頭好發質。

接著,夢境中畫面變幻,成了一處中式庭院,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竹葉落葉一道道斑駁光影。

奶奶就坐在亭中朝她招手:「來,爾爾。」

這一刻,她腦海中忽然響起另一道屬於男人的磁沉聲線——「我只聽過你奶奶叫你爾爾。」

意識回籠,江稚爾反應過來此刻不過是在做夢。

奶奶已經去世。

再也不會叫她爾爾了。

她一瞬間淌滿淚,走到老太太身邊,由著她用篦子為自己梳頭。

她連哭都不敢大聲,怕驚動了眼前這個虛幻的奶奶,也怕驚動了那個正在睡夢中的自己。

她不想醒來。

可最後還是痛哭著醒來,枕頭已經濕透。

屋內漆黑一片。

長久寄人籬下的江稚爾早就養成遲鈍木訥的習慣,又或許是她太年輕,並不能真切地理解生老病死,也沒有奶奶真的已經離世的實感,總覺得一覺醒來還能聽到奶奶喚她一聲爾爾。

直到這一刻。

那些遲鈍木訥都被打通,麻痹的情緒也復甦決堤,來勢洶洶,讓她招架不住,躺在床上哭得幾近窒息。

……

不知過了多久,江稚爾才起身去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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