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承皺眉:「你隻身來南州,青山城的人就不管你嗎?」
「這是我們青山城自己的事。與你何干?」說話間,賀承夾著劍刃的手指稍稍鬆動,陸曉憐像一尾機敏游魚,找到機會,抬手一掌拍上賀承胸口,借著將他往後推的力道,將橫秋劍自賀承手中抽了出來,靈巧脫身。
為了奪回橫秋劍,陸曉憐拍出去的那一掌用了三四分的力氣,可她也沒打算傷人,掌風裡沒帶上分毫內力。可這輕飄虛孱的一掌,竟逼得賀承往後退了幾步,直退得脊背抵到酒肆門框上,才堪堪穩住身形。
陸曉憐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她在附近聽見少年與孩子爭執,探頭出來看時,正巧見到這人自酒肆里凌空而出,救下了那個孩子。能讓「白雪三友」中的吳萬里拍手稱讚的人,能兩根手指頭止住橫秋劍攻勢的人,卻被自己空無一物的一掌,生生逼退幾丈遠——
這人,莫不是裝的?
江湖上行走,認劍,比認人容易。橫秋出鞘,想必已有不少人認出她來。
今年的試琴會,琴劍山莊連邀帖都沒往青山城送,可見因為江非沉死在青山城,琴劍山莊已與青山城結怨。而她身為青山城城主之女,卻在試琴會期間的南州城,當街持劍鬧事,與人大打出手,險些一掌將人打飛,這事傳開了,豈不是要讓琴劍山莊在帳上多記一筆!
這人明明認得她,明明知道琴劍山莊與青山城的恩怨,明明武功高強,卻要在人前裝模作樣,陷她於不義,究竟安的什麼心?
想到這裡,陸曉憐又急又氣,看著倚著門框的那人:「你這是——」
賀承扶著門框站穩,偏過頭去悶悶咳了幾聲,啞著嗓子打斷她:「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沒站穩。」
先入為主地覺得這人動機不純,陸曉憐沒弄清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前,猶豫著沒有應聲。忽而,她覺得身邊光線微變,轉頭看去,竟是有人踏雨而來,落到她身邊。
來人是個與陸曉憐年紀相仿的男子,穿一身暗青色衣衫,髮髻梳得一絲不苟,蘭芝玉樹般在站在那裡,不像是拿刀劍的江湖子弟,倒像是書坊里執筆墨的秀才。
他向賀承拱手一禮,替陸曉憐應了他的話:「既是交了手,便不能說與我們無關。這位朋友,不妨借一步檢查一下傷勢,萬一真受了傷,我們自然要負責到底。」
很不巧,與陸曉憐並肩而立的這位,賀承也認識。
不僅認識,還挺熟。
這是拜在他師叔門下的師弟鍾曉。鍾曉與賀承一樣無父無母,幼年便拜入山門,在最討人嫌的年紀,兩人結伴搗亂,是一起上房揭瓦,又一起挨打受罰的交情。
賀承眼皮一跳。
他出發來南州時本也有過預期,近日南州人聲鼎沸,此行難免會遇見一些故人,只是他確實沒有想到,竟會遇見與自己淵源這樣深的兩個人。
可是賀承這趟來南州城,畢竟不是來找故人敘舊的。
他暗自調息,壓下經脈間翻騰的內息,勉強往前邁了兩步,對著鍾曉拱手還禮:「多謝好意,方才確實是我沒有站穩,與這位姑娘無關。我沒什麼事,就不必麻煩二位了,我們就此別過。」
賀承一邊說著話,鍾曉一邊仔細打量著他,眉頭越擰越緊。
他雖與陸曉憐一般大,但心思比她細,只是一個照面便覺得眼前這個人說不上的古怪。這樣一個稀奇古怪且來路不明的人,偏偏挑此時混跡南州城裡,又偏偏要卷進與青山城相關的紛爭里,究竟想做什麼?
此時的南州城魚混雜,像是一方池塘,將一滴水放回去,要再找到便難如登天。
出於好奇,鍾曉很想攔下這人多聊幾句,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到藉口,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禮了一禮就轉身要走。
恰在此時,有一隊穿著琴劍山莊衣飾的人疾步快走,朝這邊過來。
這隊人訓練有素,在酒肆門外站定,即刻兵分兩路,一組人到街上客氣但強硬地驅散湊熱的人群,另一組則徑直走進那間小酒肆里。
酒肆里原本有也只三桌客人,因為剛剛的風波,賀承、吳萬里和鳳鳴山的那幾個少年已經退到了門外,大堂里只有「白雪三友」中的李松、盛錦華泰然坐著喝酒。
那行事溫吞的店小二見到這波人,登時來了精神,輕車熟路地從櫃檯後摸了一塊碎銀出來,同李松他們說:「兩位大俠,小店被這幾位客官包場了,今日這頓酒算我們的,給二位添麻煩了。」
此刻並不是飯點,他們也沒點幾樣菜,坐在這兒,不過是喝酒聊天。
雖說事有先來後到,但「白雪三友」早過了年輕氣盛的年紀,既並不想生事,又想賣琴劍山莊一個面子,並未收店小二的銀子,起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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