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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回,沈樓主竟然親自到刑堂來了。

刑堂能是什麼好地方?洞室內陰暗潮濕,關著的也都不是什麼全乎人,呻吟聲、驚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站在山洞外都能隱約聽見。

沈懿行當然不想去刑堂的,可陸岳修鬧出來的動靜驚動了陸曉憐,他原本站在陸曉憐房間外面同金波說著話,一抬眼就看見陸曉憐從房裡一頭闖出來,循著陸岳修的聲音朝息山而去。還來不及反應他又看見賀承也緊隨其後,臉色慘白地追出來,腳步虛浮地往息山的方向去。

沈懿行當然知道息山刑堂里被自己用鐵鏈重重捆縛住的是什麼人,也當然能想到馬上會迎來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顧不得同金波多做解釋,旋即抬腳也快步朝刑堂趕去。

刑堂里那間被沈懿行吩咐要精心布置的囚室早就一地狼藉,陸岳修站在囚室中央,披散著頭髮,憤怒地拉扯著束縛住自己的鐵鏈,試圖掙脫。尋常鐵鏈當然困不住青山城掌門,枕風樓的這副鐵鏈是用玄鐵打制的,輕易扯不斷、震不碎,才能將發了狂的陸岳修結結實實禁錮其中。

陸曉憐撥開囚室外手足無措的人群,看到便是這樣的陸岳修。

她看過陸岳修寫給莊榮的信,信上分明交代得好好的,說他定要找到賀承問清楚那夜無涯洞外的始末,他不在的日子裡,讓莊榮代為處理青山城事務。

那封信的筆跡確實是陸岳修的,筆力蒼勁,孰無異樣,陸曉憐自然便以為她的父親好好地生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抱持著跟她一樣的懷疑,要找賀承一問究竟。

她確實從未想過與父親的久別重逢會在這樣的情境下。

她如何能相信,囚室之中,掙扎嘶吼猶如困獸的人,會是她的父親?她記憶里的陸岳修分明不是這樣的,他說君子重衣冠,每日所著衣裳不必華貴,卻必須要收拾得乾淨平整,人人皆知,他一貫儒雅溫文。

可眼前的人卻不是這樣的!

他長發披散,鬍鬚蓬亂,身上套著的衣裳是用上好的布料裁製的,卻像別人揉爛丟棄的廢紙一般,千溝萬壑,皺皺巴巴。若不是他亂蓬蓬的鬚髮之間露出過眉眼,陸曉憐決計想不到,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人,會是她的父親——赫赫有名的青山城掌門陸岳修!

「爹!」陸曉憐心中驚痛,不及多想便向囚室奔去,不料她只邁出兩步,就被隨後趕來的賀承攔腰抱住。

賀承重傷之下極度虛弱,可千鈞一髮之間,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硬生生將陸曉憐往後拖了幾步,他用力將奮力掙扎的陸曉憐牢牢禁錮在懷中,沉聲道:「別過去,他此刻發著狂,不認得你,會傷了你。」

「你胡說!」陸曉憐瞠目欲裂,「他是我爹,他不會傷我!」

陸曉憐一心想去細看陸岳修的情況,幾番嘗試掙脫賀承的桎梏,情緒激動之下,她的動作沒有分寸,賀承腰腹間那道被孟元經貫穿的劍傷在拉扯中崩裂開來,溫熱的血悄然滲出,層層沁透出雪白的中衣。賀承嘴唇發白,扣著陸曉憐的手越發冰冷,難以自抑地發著顫,幾乎是弱聲哀求:「曉憐,你再信我這

一回,別過去。讓枕風樓的人來處理,他們不會傷害師父的。」

「不會傷害?」陸曉憐仰面看他,冷笑道,「將我爹拴在這裡,讓他像只牲口一般活著,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傷害?」

「我——」賀承開口欲辯,卻被囚室內一聲尖銳的清嘯打斷。

眾人定睛看去,只見陸岳修沒有緣故地驟然暴起,他眼中血絲密布,紅得嚇人,額角的太陽穴微微外突,手背上虬結青筋順著手臂向上延伸。那條扯不斷、震不碎的的玄鐵鏈確實無法掙脫,他一聲清喝,竟將固定在牆上的鐵鏈生生扯了下來。

失去鐵鏈束縛的陸岳修撲到囚室門邊,隔著一道柵欄,抬手便揮出一掌。

縱使失去神志,陸岳修的斷雲掌依舊威力不減。離囚室最近的三四個人躲閃不及,被掌風掀翻在地,抽搐著掙扎幾下,便不再動彈。

瞬息之間,幾條鮮活的人命便斷送在陸岳修手中。陸曉憐瞪大了眼,臉色慘白,顫抖著嘴唇,驚得說不出話來。賀承抬手擋住她的眼,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退至掌風波及不到的角落,溫聲安撫她:「別看,沒事的。」

賀承的指掌冰涼,抵著陸曉憐的眉眼,有溫熱的濕意在他掌心裡化開。

他早就知道,他的小師妹見不得這些。

她在青山城山花爛漫的沃野里自在長大,她被保護得很好,沒受過一點兒委屈,沒見過一點兒陰霾,她怎麼能受得了這些?

一波一波的人湧上去,又退下來,囚室外一片混亂。刀劍鏗鏘中,他聽不見陸曉憐哭泣的聲音,她像小時候被賀啟的故事或者電閃雷鳴的雨夜嚇壞了一樣,柔軟乖巧地靠在他懷中,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滾燙的眼淚浸透他的手掌,沉默也能化作刺穿人心的利刃。賀承分辨不清是撕裂的傷口更疼,還是被她的眼淚燙傷的心更疼。

「曉憐——」賀承喊了陸曉憐一聲,試圖說點什麼,可那些準備用來安慰人的話,卻死死堵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接連不斷地有人被陸岳修掌風累及,橫臥在賀承與陸曉憐腳邊。他們抽搐著嗆出鮮血,鮮血噴濺在賀承的衣擺上,像一叢灼人的火焰燒過。

他見過許多苦難,可此刻他沒有資格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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