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口氣,叫了一聲「小露」,正想問她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就看見她走到石徑一側的平房前,在男女洗手間的指示牌上看了看,然後徑直走進了男洗手間。
他愣了下神,緊接著聽見了洗手間裡「乓、乓」兩聲踹門巨響,接著像是有人打了起來,「砰」一聲肉響後,緊著「呃」一聲悶哼。
顧不上再疑惑,他立刻追進洗手間,就看見寧瑰露壓著一人的肩膀,膝蓋頂著對方胸腹,將人死死按在水池邊。
「痛、痛、痛……」
「小露!」莊諶霽差點就要幫著動手了。就在這時,被按住的人回過頭,滿臉扭曲道:「兄弟,幫幫忙,我要被打死了!」
這個人竟然是……寧江艇。
他像模像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已經被打歪,挨了一拳的顴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莊諶霽把倆人拉開後,寧江艇靠倒在了牆上,揉著小腹,苦笑道:「我真是自作自受,當初教你時怎麼就沒想到我會是那個挨打的人……」
「你還來做什麼?」寧瑰露冷漠質問的聲音像小刀刮過鐵器,尖銳、冰冷,「老爺子已經死了,入土為安了,你終於想來看他最後一眼了?」
寧江艇長吸一口氣:「小露,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前陣子在南島被監視了,接到你的電話後我就想辦法努力往回趕,我是坐遊輪走海路,從東省上岸,我不能坐高鐵火車,只能坐公交和地鐵,我盡力往回趕了,我……」
「你傷心嗎?」寧瑰露問他。
寧江艇苦笑,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我當然傷心,我和你是一樣的,都是爺爺帶大的,我怎麼會不傷心?」
「你不傷心。」她平靜地打量完他,說,「你還有時間做造型,換一身高定西裝,換一雙皮鞋,擦上香水。你哪裡有傷心呢?」
「我……」寧江艇看看身上的衣服,霎時啞然,簡直百口莫辯。
「你是怕老爺子活著的時候看見你這幅養尊處優的人上人模樣會叱責你,所有專門等他走了之後再來炫耀你的成功的嗎?」
寧江艇拼命給莊諶霽遞眼神。
莊諶霽站在寧瑰露身後,愛莫能助地搖了下頭。
損友!
寧江艇在心裡怒吼,還是腆著臉往前一步,道:「這衣服我能解釋。別看我外表這麼風光啊,這衣服我已經穿了快五天了,香水是用來遮味的,不然這會兒你指定能聞見我一身臭味了……」
他還想再多辯解兩句,寧瑰露已經失望至極,她哂然搖了一下頭,後退一步,轉身,決絕地扭頭就走。
「小露!小露!」寧江艇急喊了兩聲,正要追上去。莊諶霽伸手攔住了他,提醒道:「外邊的人還沒走完,你不想被發現,就等一會兒再去看老爺子吧。」
寧瑰露踹他那一腳是一點沒收著力,還是皮鞋,寧江艇感覺肝膽胃都要被踹出來了,他躬身捂著肚子,咬牙切齒道:「你怎麼會在這?」
莊諶霽反問:「我怎麼不能在這?」
「你……你和我妹妹……」
「嗯。」他坦然應了。
「呵,她白菜吃多了嘴淡了又回頭啃老梆子醃菜了?」寧江艇嘴賤的功力不減當年。
寧瑰露站洗手間外邊,聽見裡頭「砰」一聲響,又是一聲悶哼。
過了會兒,莊諶霽出來了,揉了揉拳頭,眉角眼梢都裹著冷霜似的。
「動手了?」她問。
「嗯。」莊諶霽問,「我們走嗎?」
寧瑰露掛了表哥打來找人的電話,淡漠道:「走吧。」
聽見外面的聲音走遠了,寧江艇才緩緩地站直了身體。
他舌尖抵了抵嘴角,又是一聲苦笑。
這趟一回來,不僅老爺子沒了,還發現自己至親的妹妹都已經被兄弟拐跑了。連老爺子下葬,他都跟在旁邊,是什麼身份,昭然若揭。
等他收拾了狼狽走出洗手間,外面已經空無一人。
他看看陽光刺眼的天空,慢慢地,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朝著莊諶霽剛剛給他留下的墓碑號走去。
莊諶霽不說,他也是知道的。
他們一家都在那兒團聚了。奶奶、二姑、四姑、五叔……如今老爺子也躺在了那兒。
他拾起鮮花,抽掉破碎的花瓣,將一束青菊放在了那一壘壘鮮花上。
他跪下,對著老爺子的墓碑重重磕了三個頭。
那樣寬闊的墓山上,一方方墓碑整齊排列,兩側齊整的樹木像是守衛的哨兵,那樣壯觀的墳墓中,有一道身著深藍色西裝,黑色皮鞋的身影匍匐在地,頭抵著泥土,跪了許久、許久。
起風了,樹葉嘩響。
鳥啼聲悠揚地盤旋上天。
寧瑰露將目光從天空中收回來,看向那個一瘸一拐從長階上走下來的身影。
記憶里他還是個少年。穿著永遠不換的藍白色校服,永遠吊兒郎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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