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陽子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良久,他一揮袖,先不耐道:「也罷!一直同你這冥頑不靈的和尚爭不過!閉上眼。」
有了頭回的經驗,第二次那冰涼的手再覆上時,同悲很快便適應了身體不同以往的異樣,隨即定心後他便意識到歧陽子不僅僅只是將手放在他眼上而已。先前被邪祟濁氣環繞的不適皆被隔絕在體外,他只感覺自己恍如初生嬰兒般被『繭』保護起來。
耳邊人聲、流水聲、風聲逐漸遠去,片刻後周遭歸於一片寂靜。同悲於一陣恍惚後緩緩睜開眼,入目皆為空,無聲亦無景,方才的山水村落和面前的歧陽子皆不見了蹤影,而就在一片虛無白景中,陡然有兩道沖天黑氣接連升起,一遠一近,比起先前海邊的禍獸濁氣更為強勁駭人。
還不待同悲有所反應,那同樣身處虛無的濁氣竟像是有了意識般齊齊向他用來,而他亦退無可退。
越來越近的黑霧竟在眼前慢慢化作了人形,只是這兩個『人』並無臉孔五官,只是初初凝聚成人的體態。而自它們周身瀰漫開來的黑霧此刻已卷上了腳踝,沿著身子慢慢攀上,將僧人籠罩在其中。
虛無之中無法召出佛身法相,同悲雙手合十念誦佛經,雙目平視不動,任黑霧化作的人形一左一右攀到了他的身上也沒有絲毫動搖。
禍獸渾沌以人之貪嗔痴恨為食,它們天生就會惑人心智、勾其心魔,使諸界眾生自行滅亡,只可惜今日碰上的是魂魄缺失的同悲。雖自僧人身上探查到了一股令它們本能厭惡排斥的熟悉之感,卻一時無法引出對方的心魔。
同悲的心魂深處是一片更廣闊無邊的虛無,唯有一條紅綢突兀地懸於空中,無風飄搖。
而當虛無中黑霧化作的人形抓住那紅綢之時,現實中閉目不動的僧人嘴唇囁嚅幾下,歧陽子湊近卻只從他口中聽得一句含糊不太清晰的氣聲。
「裴…」
只一聲便戛然而止,緊接著金光佛相自同悲周身乍現,不知何時鑽進僧人身體裡的濁氣被一瞬逼散。歧陽子也撤手退了半步,不自覺抬臂擋在面前。
與先前為保護道修和漁村百姓而召現的佛身法相不同,這次歧陽子身上盤踞的妖咒與不詳氣息竟也被捕捉排斥,一併驅散了些去。
同悲自虛無之中睜開眼,腳下是坑窪不停的鄉間土路,耳邊亦重新聽得山中鳥雀流水,當他抬起頭直視面前人時,正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鳳眸。
歧陽子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瞳仁較常人淺些,只是眼白中遍布了如那日看見的蛛網般的灰色紋路,瞧著有些可怖。
這是同悲第一次見歧陽子睜開眼的模樣,只是這會兒人仙面上沒有平日的笑意吟吟,四目相對間,二人竟都沉默不語。
直到歧陽子眼白中黑紋漸深,那雙極好看的鳳目又重新閉緊,同悲才開口喚了一聲道:「施主,你……」
歧陽子出聲直接打斷問道:「同悲和尚,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麼?」
「一片虛無、兩處混沌陣眼,濁氣化人迷惑心智,還有…紅綢。」
「不錯。看來我沒選錯人,你確實是最合適的『餌』。這兩處陣下的禍獸已與大地融為一體,受凡人邪念貪心供奉,陣心成了擺設,除了將方圓百里的倀鬼盡數屠盡之外,便只有將禍獸單獨引出這一個法子,它們既於虛無境中纏上你,那你便還有用。至於紅綢,我亦不解,多半是你兩魂中殘留的前生執念所化,解鈴還須繫鈴人,日後你自去尋解便是。」
「多謝施主解惑。住持師父亦曾有言,說貧僧命中定有一紅塵劫。劫數在天之北,當日歧陽山一見後,貧僧便入夢魘,夢中…有一舞劍的紅衣人。」
同悲毫無保留,話也說得直白,歧陽子如何聽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呵。同悲合適,你這話莫不是在說我便是你的劫數?」
「劫數未明,貧僧無法斷言。」
歧陽子背對同悲負手而立,勾唇笑道:「那要你失望了。我是丹、器雙修,從不習劍,連佩劍亦不曾有過。你夢中所見之人雖身著紅衣,應當只是湊巧,方才睜眼仔細瞧了你的長相…倒是個周正英俊的和尚,只可惜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
同悲聞言垂眸,稍息,他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誠懇道:「是貧僧妄言了,還請施主見諒。」
「不過你這餌著實不錯,若禍獸盡數鎮伏之後,你還有命留著,我可幫你尋那紅衣劍修。當然…須得那人尚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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