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面無表情同自己對視的同悲,歧陽子控制不住回想起不久前禍獸最後反撲時的夢魘情景。
在那個陌生詭異的夢中,似撫摸情人般深情的『同悲』、落淚抱起他親吻的『同悲』與此時此刻眼前真實的人重合,也使得歧陽子攥住對方衣領的手有所鬆動。而就是那一剎那,同悲忽得抬起左臂,手掌橫過遮住歧陽子雙目,整個人也傾身上前,將人仰面按倒在地上。儘管歧陽子已是人仙,即便就這麼倒下去也不會被地上碎石之類的磕到,同悲還是用右手在他腦後護了一下。
被推倒的整個過程,歧陽子就像是被定住身一樣,沒有半點抵抗。
並非他不想還手,而是……不能。除了最初那一剎那是怔愣未及反應,後面直到被放躺在地上他都是動彈不得。堂堂人仙,不知為何突然失去了對自己軀體的掌控,就如夢魘中的『自己』一樣動彈不得。
同悲的手遮住了他的視線,掌心的溫熱令飽受妖咒摧殘折磨的雙目得到了片刻的舒緩輕鬆。
歧陽子開口,鍥而不捨追問道:「你到底是誰?」
語氣與方才的急切暴怒截然不同,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隱約還帶著一絲猶疑與…茫然。
同悲抽回右手,他低頭張口,將口中含著的舍利吐到掌心中,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竟儼然變了一個人,只是此刻被捂住雙眼放躺在地上的歧陽子看不到。
良久,他啟唇親口道,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阿彌陀佛。貧僧同悲……裴施主。」
「裴……為什麼你們、你們都…呃啊!!」
陌生的情感叩動心房,在仍迷茫時被劇痛打斷了一切的話語,慈悲佛光與這世上最惡毒的妖咒纏鬥,歷經百年時光,那惡咒早已在歧陽子身體裡生根發芽,與他的魂魄緊緊糾纏在了一起,祓除妖咒無異於將他扒皮拆骨,那種刻入骨髓的痛令他渾身痙攣,全身緊繃,手背與額上青筋暴起。
與此同時,試圖為歧陽子拔除妖咒的『同悲』也在經歷著同等的反噬。
那是千萬妖族身死魂消前對仇人的憎惡所化,以它們永生永世消弭為代價種下的『孽』,如何甘被僧人驅散殆盡。積壓在歧陽子體內的妖邪之氣凝聚在一起,幾乎化作實質不斷襲向僧人。
冤孽所化之物撕扯著『同悲』的血肉,卻始終沒能動搖僧人眼中慈悲憐憫,他蓋在歧陽子眼上的左手一轉,食中二指虛虛輕點對方眉心處,指尖佛光耀眼非凡。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緣生緣滅,皆是虛妄…善哉、善哉。」
隨著他話音一落,纏在『同悲』身上的妖邪之物盡數被籠在柔和的佛光之內,黑氣褪散,露出它們本來的魂相來。一眼看去,儘是些妖獸的虛形,只是這些魂魄都是過去被歧陽子奪了妖丹的妖物殘魂,而真正能威脅到歧陽子的那妖咒早在『同悲』身上佛光乍顯之時躲回了歧陽子身體裡。
百年妖咒要已與歧陽子的魂魄融為一體,僧人輕嘆一口氣,也知拔除妖咒絕非一朝一夕可成,加之意識漸漸虛弱散去,『他』也要消散了,便只能雙手合十,口中反覆默誦往生咒,送那些已被驅去執念的魂魄重入輪迴。
「呵…多此一舉…」
歧陽子面色慘白,他脫力躺在地上,微微偏過頭看坐在身側的僧人,卻仍不忘出言嘲諷一句。他與妖咒糾纏百年都絲毫不懼,更加不會在乎其他亡於他手中的妖物是否會憎惡糾纏自己,自然並不打算領眼前『同悲』的情。
也不知是否是意識將要消散,『同悲』轉過身來看他,那張從來慈悲的臉上竟有了令人讀不懂的複雜情愫。
片刻,僧人伸出手,二指輕點了點歧陽子心口,他嘆了口氣才幽幽道:「以身養魂、逆天而為……裴施主前塵既已盡忘,緣何還要如此執著?」
歧陽子此刻是真的累極了,他閉上眼偏過頭去,氣息微弱卻冷冷道:「我自樂意……干君屁事?!」
『同悲』垂眸沉默,良久才輕喃出聲。
「…緣自在我…冤孽。」
一直攥在掌心中的舍利珠便落在歧陽子胸前,又順著滾落到了地上,而僧人此刻雙眼一閉,似是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一般,整個人一歪,直接就躺倒在了歧陽子身上。
竟是雙雙昏迷了過去,任那顆世人眼中珍貴無比的舍利珠滾到一人腳邊。
來者從頭到腳一身黑,頭上也照著黑紗帽,只在黑紗被微風吹揚起來時,才露出紗帽下慘白不似活人的膚色。
俯身自地上撿起那顆完好的舍利珠,黑衣人輕笑了一聲,走向昏倒在地的二人。他半蹲下來,毫不留戀將舍利放在了地上,卻沒有立刻離開,黑紗掩蓋之下的青白幽瞳在對上歧陽子的臉時閃過一絲寒光。
寬袖下伸出一隻白骨手掌,堪堪懸在歧陽子頭頂,而骨掌中黑氣凝聚。
此時此刻無疑是殺掉歧陽子最好的時機,可偏偏便在他下手前,一道凌厲銀光破空而來,黑衣人果斷抽身推開數尺之外,可饒是這樣,他身上多處仍被劍上仙氣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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