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見到他們避之不及，尤其是這個眼神捉摸不透的孩子。

姜時月看著時光如飄雪般落下，孩童變成面容俊美眉宇深邃的少年。

姜時月中途出現過一次，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外面雪花堆積成白茫茫的一片，屋內燭火燃著暖意，封照炎脫下衣服，準備上榻入睡。

然後突然冷不丁住了手，冷冷盯著她。

姜時月頭皮一震，這是突然能看見她了？

少年的聲音帶著清冽與異常成熟寡淡，冷得像屋外一整晚未停的大雪：「又是你。」

「你……記得我？」已經過了很多年，他還記得幼時一面之緣的人麼。

「所以天上的仙人，會偷看人睡覺？」

「額其實……我也不能控制什麼時候出現，當老天判斷需要我出現的時候，我就會出現了。」

少年沉沉地盯著她，眉宇間像堆積著難以接近的鋒芒。

「但你只是看著，什麼也不做。」

「對，我碰不到。」

她伸出手試探性地去碰少年的頭髮，虛空般直接穿過，如一個幻影。

少年語氣冷淡：「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看著眼前漠然冷靜的少年，姜時月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大的孩子，倒是深沉極了。

算了，只是個半大孩子。

想了想她笑眯眯道：「因為我是來專門看管你的。有些人很獨特有仙緣，天上的仙人便會盯著他們。我就是負責看你的，看你是不是個壞孩子，有沒有做壞事，要是你是個好孩子，以後會成

為一位受人敬仰的仙尊哦。」

「看管我？仙尊？」

「對。仙尊的話力量無窮，可移山倒海，除魔衛道，佑世間太平。」姜時月興致盎然地解釋道，不管在幻境內外，提到修仙總是能讓她心潮澎湃。

少年深眸輕斂：「我知道仙尊是幹什麼的。」

也許是雪夜的緣故，屋內格外寂靜，只有燭火燃燒時偶爾的火星迸裂的聲音。屋外的寒風颼颼刮著，雪花飄落卻是沒有聲音的。

許久，少年乾澀干口。

「你，只看我一個人嗎？」

屋內卻已剩他一個。

姜時月發現他又看不見自己了。

俊美又沉默的少年，站了許久。

*

到了該考慮未來的時候，女子點了家裡所有的東西，變賣了一些，想讓男孩找個書院。最後她嘆了口氣：「還是去問仙學院吧。」

她看見過封照炎拿著一張紙，那是青元宗的介紹。凡人要想進青元宗修行踏入仙門，要麼有機遇，要麼被各縣舉薦。

會有問仙學院這種機構，探測學子各方面資質稟賦，幫學子進行全方位提升。即使最終未能入選仙門，在其他領域也會成為佼佼者。但學費比較高昂。

女子從未提過困難，毅然讓封照炎去入學，她知道那是他想要的。

自己則是更辛苦地做繡活，頭暈眼花也咬牙堅持，手上磨得全是水泡也毫無怨言。

不管如何，未來總會更好的。

封照炎試著在書院裡做一些生計，他有著極為罕見的才智，用幫人完成課業各種手段來賺錢。

卻在回家探望時，發現女子打扮得艷麗動人。

從不裝飾的臉上塗了口脂，顯得艷若桃李，額間花鈿精緻，發間簪著那支被藏在木盒深處的髮簪，依然像是二八年華。

男子摟著女人，笑得張開血盆大口，眯眯的眼神像是貪婪的野狗一口口在女子身上舔舐著。

女子咬著牙，在顫抖，卻又強行逼迫自己忍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逼迫自己容許男人把自己帶進屋去。

「十兩，你得先給。」

「好，給就給！這樣的美人我還沒吃過，這十兩花得值了！」

少年雙手緊攥成拳，周身氣息逼仄得駭人，眼裡似翻滾著滔天巨浪。

將人一把扯開暴擊，狠狠扔出院子，像頭無法控制的猛獸。直到對方慘叫連連連滾帶爬地逃開。

他揪住母親，第一次顯露那般的怒氣：「為什麼要這樣，不是不要嗟來之食嗎？娘你現在在做什麼，你要做這種讓你後悔終生的事嗎？！」

「可是，你怎麼辦呢……」女子羞愧地掩面哭，像是所有無助在這一刻忍不住才敢傾瀉出來，「我只想讓你好好的。」

「沒事娘親，都交給我，我有辦法掙到銀子。是你說的，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就永遠不要嗟來之食。」

「嗯，不要嗟來之食，絕對不要嗟來之食。」女子半是欣慰半是決絕，臉上紅彤彤地像映著火燒雲。

而那夜村裡有戶男人家起了火，火光沖天，幾乎將一切燃盡。

封照炎站在火焰前，整個人猶如浴火飛出，像一尊來自地獄的邪神，身上燃著終年不滅的火焰。他的眼裡烈火熊熊，表情卻森冷無比。

那夜，村里少了一戶沒人在意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