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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马儿仍然惊吓未止,拉着车沿着河道猛跑。
韩嘉彦顺着马性,任它跑了一段路,跑到了人流稀少的街道上,马儿在她控缰的力道下渐渐安稳,停止了奔跑。
她站在辕坐上喘息了片刻,才跳下车去,进一步安抚马儿。这马儿全身枣红,皮毛水滑,高大健硕。多好的马,宫中的御马皆为良马,性情温顺,单单一颗蹴球,当不会让马儿发疯。
她拨开马鬃,才注意到那马的左侧鬃毛下似有什么东西寒芒一闪,这是一根飞针!
她眉头蹙起,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巾帕,垫着手将那飞针从马身上拔了下来。马儿胡噜了一下,甩了甩头,似是减轻了痛苦,又似感谢韩嘉彦一般。韩嘉彦抚了抚马面,马儿温顺地眨了眨眼。
她举起飞针在鼻端嗅了一下,似乎没闻到药味。
怎么回事?她察觉到了不寻常的阴谋味道。
“敢问……车外是何人?”此时车内传出一个柔美动听的女子音,她强装镇定,可声线却止不住地发颤。
韩嘉彦眸光闪烁片刻,重又跃上车辕,隔着车舆前垂下的纱帘,她用自己的女子本音道:
“莫要害怕,我并无恶意,只是过路出手救人。马儿已经安稳下来,一会儿禁军便会赶来。”
“你是……”车内人听到了柔煦的女子音,一时略微安心,可又起好奇心,怎会有女子有这般的好身手,竟在这危急时刻出手救了她们?
她还待再问,却被韩嘉彦打断:“舆内贵人,此事与我无关,不过我在马身上发现了一根飞针……”
车内女子迟疑了片刻,道:“你且撩开帘来,将那飞针放在舆板上。”
“是。”韩嘉彦挑起车帘一角,将那飞针缓缓放下,收回巾帕。
借着这个机会,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车内的人。一五六岁的小女童正害怕地缩在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怀中,瑟瑟发抖。二人均是一身宫廷华服,少女容貌美绝,余悸未散,肤色泛白,眸中含泪,楚楚动人,只一眼就让韩嘉彦心神恍惚,差一点移不开眸光。不过因着情况特殊,她强敛心神,垂下眸光,没有多看。
车内正是温国长公主赵樱泓与徐国长公主赵桃滢姊妹。
赵樱泓见撩开车帘的人竟是个身着翻领胡服,头戴幞头、面容遮盖在银色面具之后的男装女子,暗暗心惊,却仍然强作镇定,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软弱来。
但她的戒备似乎有些多余,那银面女子未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一揖手,道了句:
“贵人,您多保重。那马儿无辜,若是可以,希望您能保它不死。”
说罢,银面女子猛地扭身跳下车去,如一阵轻烟般飞快消失,不知何踪。而此时,车舆后方已经传来了本次仪仗护卫首领——殿前司御龙弓箭直指挥蔡香亭焦急的呼喊:
“长公主!您可有大碍?!”
“无碍,蔡指挥且安心。”赵樱泓高声回道。
“大幸,大幸!”蔡香亭大呼,随即又立刻滚下马来,单膝跪于车舆前,请罪道:“臣护驾不利,让长公主等受惊,臣罪该万死!”
他等了片刻,并未等到车内人给出任何话语,一时心下拔凉,自知可能逃不过惩戒了。
在殿前司禁军们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中,车内的赵樱泓用自己的巾帕盖住了车舆底板之上的那根飞针,将其裹住收入袖中。此过程中,她已收敛全部的惊惧与不安,显出沉稳的颜色来。
当她抱着桃滢被禁军接下车舆时,她仍是那个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温国长公主。
……
跑出去五条街,天已昏暗下来,夜幕降临,暮鼓次第响起。
韩嘉彦摘去面具,辨明当下方位,在少保祠附近,于是抬步向北,往西北侧不远处的祆庙行去。祆庙前有个万氏书画铺子,内里黑漆漆,大门紧闭,似是无人。她绕到铺子后院,利落地翻墙而入。便瞧见她师兄浮云子果然坐在石墩上,正一面饮着葫芦中的茶,一面等她。
“哟,大侠凯旋,当贺之。”说着,便剥开手边一个油纸包,里面的烧鸡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他又把葫芦让给韩嘉彦,韩嘉彦接过喝了一口,拧眉道:“师兄您也忒抠门,云水间剩下的那壶茶水都被您灌在这里面了罢。”
“那可都是你的钱,师兄怎么能浪费呢?”浮云子捻须笑道。
韩嘉彦无语地坐在另外一个石墩子上,自撕了一条鸡腿拿在手中,大口咬着吃。
“瞧你?饿坏了?”
“今儿奔波了一整天,就吃了几个小茶点,实在饿了。”韩嘉彦含混地道。
“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甚么时候能改一改?”浮云子点了点她道。
“师兄您还别说我,您不也是行走天下,救济苍生吗?”韩嘉彦乜眼道。
“我那救的是黎民百姓,你救的那是个大麻烦!好端端的你救甚么皇家人?”浮云子驳斥道。
“皇家人那也是人,情况危急,我也没多想。”
“那是长公主的车舆?”
“嗯,应当是温国长公主和她的幺妹徐国长公主,我认出她们,但假装并不知晓她们的身份。而且,车驾看似是被孩童的蹴球惊吓,实则有歹人在暗处向拉车的御马打了一根飞针。那飞针看着……似是没有喂毒,但我没看清飞针的手法,辨不出门派来。”
“这下麻烦了,原本我俩在汴京可以低调行事,你这么一闹,万一身份暴露,咱们甚么事都办不成了。”
“您别多虑,我把这身衣服烧了,那面具我也不戴了,不会有人知晓的。而且,我方才救人,用的是女子音,没人会把救人的胡服女子与我联系在一起。”韩嘉彦从容道。
“你让那个公主听到了你的本音?”浮云子吃了一惊。
“那公主与我全无瓜葛,这才是最好的掩藏。”韩嘉彦道。
浮云子沉吟了下来。默默饮了两口茶,放下葫芦,他忽而话题一转,道:
“我此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哦,你是说那漆器商人。找到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咱们刚才喝茶的杏园茶肆,同一条街上有一家温州漆器铺子,老东主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韩嘉彦吃完了一个鸡腿,没吃饱,又扯了一条吃。
“唉……你说他个蜀中人,叫什么温州漆器铺子啊!让我们这一通好找!”浮云子气得胡须都飘了起来。
韩嘉彦差点笑喷出来,解释道:“他跟着的老雇主是温州人,他倒是个念旧的。而且,温州漆器闻名海外,商人打着这个名号好做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与他谈过了?”
“嗯。他与我娘亲还有师父的渊源,就在嘉祐八年四月廿九,他那时还是汴京城的车夫,被师父雇了,一大早接他们出城,将他们送去了巩县。四年后再遇师父,便开始往来送信。可惜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惜命,不该问的甚么都没问,所以他甚么都不知道。”
韩嘉彦吃完了鸡腿,用自己的巾帕擦干净手上的油腻,才从怀中小心取出了那张巾帕,递给浮云子看。
“他只有这个,是我娘亲当时落在他车上的。”
等浮云子接过巾帕,韩嘉彦收回手时顺带拿过浮云子摆在石案上的葫芦,一气儿将里面的茶全喝光了。
浮云子却震惊地端详着手中的巾帕,半晌才憋出一句:“竟是……宫中物……”
他手中的那张巾帕是上好的苏杭丝绢帕子,以苏绣的工法在其上绣了花鸟,这都不稀奇,也不能代表什么。然而在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纹样:嘉佑宫幂。
“嘉祐八年……四月廿九……翌日清晨不正是仁宗皇帝大行?巩县不正是皇陵所在?彼时你父亲韩琦正任仁宗皇帝的山陵使,就在巩县。他们就是去找他的……”浮云子语气发虚地缓缓道。
韩嘉彦默然坐在一侧,一言不发,眸中思绪翻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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