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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推辞,韩嘉彦坚授,最终老仆还是收下了。

寒暄着,二人走入了院内,彼时的谢盛正坐于厨房灶膛旁烤火温书,聚精会神,一点也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直到韩嘉彦走到厨房门口遮住了光线,他才一抬头看到了来人是谁。

“师茂兄!”他惊喜起身,起得太急了,一时眼冒金星,眩晕要倒。韩嘉彦闪电般伸手扶他,谢盛只觉得韩嘉彦手上有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稳稳地拿住了他。

他心下一惊,暗道韩师茂看上去纤瘦颀长,哪来的这么大力道?这是练过功夫?

“啊……失礼失礼。”缓了一下,谢盛拱手作揖道。

“无疾兄小心,越是临近考试,越是要保重身体。”韩嘉彦笑着收回手,还礼道。

“是,算算日子……也该锁院了罢。”

“应是要过了正月,才会锁院,还有几日。”韩嘉彦道。

锁院,指在考试前数日,知贡举的考官在接到任命后必须入住贡院,并被封闭,与外界隔绝。

主试官进入礼部贡院后,首先是出试题,大概是六七日的时间,接着才是举行考试,即“引试”。考试结束后评定考卷、定等、核对字号,最后则是发榜。直到最终定出等第,主试官才能出院,在此之前都是锁院时间。

考试每日一场,一般考三场或者四场,分诗赋、经义、论、策四科目。

近些年,省试大多都是考诗赋、经义、论三场,后期殿试时只考一门策。举子但凡过省试,便不再黜落,因而举子们最看重的便是省试。而殿试是最后一层镀金,以期能在官家面前展露头角,为今后的仕途铺路。

此四科,义以观通经,赋以观博古,论以观识,策以观才。四科兼备,便是全才英隽。

一般来说,锁院都在正月里,时长在一个月左右。判定锁院是否开始,就是看朝廷发布的省试知举官任命是否出来。一旦任命昭告而出,就要立即锁院,与外界隔绝。也就是说,任命知举官的日子,一般也就是锁院开始的日子。

当前,举子们大多并不知晓今次的知举官是谁,如此就可最大限度地避免考官与举子事先进行接触。因而与前代大不相同,本朝干谒官员,已经不能成为科考得中的关键。再加上糊名、誊录、祥定、对读等举措,本朝科举应试已形成了相当完备严谨的制度,也形成了相对公平公正的大比环境。

不过似韩嘉彦这般身份特殊的勋门子弟,大多都有渠道知晓本次知贡举的官员是谁。公平公正永远也只能是相对的,但不论如何,比起前朝,寒门子弟入仕之道已然拓宽了许多。

韩嘉彦与谢盛闲谈几句,便笑而道:

“本次应举,想必无疾兄应当能高中。”

“师茂兄何出此言?”谢盛疑惑。

“哈哈,本次知贡举的主官,是你的同乡啊。”韩嘉彦哈哈笑道,本次知举官范百禄,正是成都华阳人。

谢盛愣住,半晌才苦笑道:“师茂兄莫要拿我寻开心。”

“某可不是开玩笑,某确知今次的主考官是谁。正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谢盛打断,只见他神情严肃地拱手道:

“师茂兄不必告知于我。不论主考官是谁,天下举子都是同场竞技,考官也偏袒不得任何人,我知与不知,是否又是我同乡,皆无影响。”

怎么会无影响?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了。不过,谢盛有他的持身之道,韩嘉彦还是颇为欣赏的,虽然这在她看来这有些迂阔了。

韩嘉彦默然片刻,笑而揖手:“无疾兄高风。”

“呵呵呵,师茂兄,你这是恭维我,还是贬损我呢?”谢盛半是玩笑地道。

“我是打心眼里敬佩你,我希望你我能同榜高中,以后我们便是同年了。”韩嘉彦道。

“承君吉言,愿能与君同年。”谢盛终于开怀笑了出来。

第十章

韩嘉彦随后又去西屋给母亲灵位上了香,出来后,已到了午膳时分。谢家老仆端了吃食上桌,韩嘉彦便也自然而然留下用餐。

谢盛身子尚虚,不能饮酒,他以茶代酒敬了韩嘉彦一杯,感怀道:

“我来汴京一月,这门都没出去几回,风土人情我也尚未认全。外界之繁华,似是与我无关一般。我是很想出去走走呀,似师茂兄一般,游遍大好河山,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无疾兄还年轻,身子将养好了,再出游亦不迟。”韩嘉彦安慰道。

“不年轻了,二十有七,已年近而立了。”

“无疾兄可成婚了?”韩嘉彦顺口询问道。

“尚未成婚,但已定亲,未婚妻还等着我高中后回去完婚。婚事之所以一直这般拖着,也是因为我这身子不好,是我耽误了她。”谢盛说到此处,神思中透出几分缱绻来。

韩嘉彦却道:“恭喜啊,此番高中,人生三大喜,无疾兄一口气就全占了。”

“嗯?甚么三大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韩嘉彦竖起三根手指笑道。

“哈哈哈哈……”谢盛大笑,“这么说,师茂兄便是那位他乡的故知了,你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呀。来,师茂兄,我再敬你一杯。”

又饮下一杯茶,谢盛询问韩嘉彦道:“师茂兄可定亲了?”

韩嘉彦摇了摇头,随即道:“无疾兄,我比你年幼三岁,莫要以兄相称了。”

“好。”谢盛点头,“那师茂可有相好之人?”

“算是……有吧。”韩嘉彦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了章素儿的容颜。

“哦?可去提亲了?”

“暂时尚未与家中长辈提及,她亦是官宦家的女儿,只是,其父目前正贬谪,我恐家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而且……我的婚事,恐难自己做主。”

她不知自己对素儿到底是甚么情谊,但想来应尚未到情爱的程度。她困惑于此事已然很久,自己女扮男装,嫁娶皆不成,感情似是也迷茫起来。她对男子一直就不曾有过爱恋的心绪。而对女子……她目前唯一十分在意的就是章素儿。只是她并不认为那是情爱,只是一段非常珍贵的友谊。

龙阳断袖,磨镜对食,这样的事虽少,但韩嘉彦行走江湖多年,也未尝不曾听闻。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幼时,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想着的是发奋图强,帮母亲减轻劳苦,得享天年。

入韩府后,母女受气,她被送入相州家学读私塾,想着的是还是发奋图强,考取功名,将母亲接出韩府,不再受辱。

再后,骤闻母亲死讯,悲痛欲绝,想着的是查明她去世的真相。

这许多年来,私人的情爱从不曾占据她脑海片刻,她错乱了性别,只能以虚假的男性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她怎敢去谈甚么情爱?

谢盛听她如是说,终于明白她为何今日看起来似是神思不属,原是为情所困。

他一时踟蹰,斟酌半晌才道:

“师茂,我不在你的身份立场之上,也不懂勋爵门第的姻亲之事。人道是大丈夫不应为情所困,眼见着应试在即,你当专注于当下,莫要分了心神。若你与那女子有缘无分,还是尽早断情为好,若能见面就当见一面,若不能,便与书信一封说清楚你的想法。”

“是,无疾兄说的是。”韩嘉彦点头。

断情,如何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韩嘉彦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她珍惜身边所有的缘分。要她狠下心来与章素儿说些绝情的重话,她心如刀割,难以开口。

一餐饭吃罢,韩嘉彦愈发郁结,只是她内心越是纠葛,面上就越是平静,以至于骗过了谢盛,还当她已然看开。

辞别谢盛主仆,她缓步向南,穿行于街道,往万氏书画铺子行去。正值午后,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茶肆、饭馆、酒楼热闹非凡,都是行脚、会友的食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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