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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后来,皇帝只象征性地唱出前三名的名字,故而殿试头三名荣耀登极,冠以状元、榜眼、探花的特殊名号。
状元,“状”泛指所有向官府投纳名状报考的举子,“元”指的是头名魁首,状元二字合称,便指的是所有举子之中的魁首。榜眼之名,来源于进士榜的格式,仅次于状元的二、三名,在榜单上写于状元名字下方的左右两侧,故而称为“榜眼”。而探花,指的是考生之中的头几名,一般一甲剩余的两名,以及二甲的头几名,都可称为“探花”。
只是在后来漫长的科举之中,由于误解讹传,逐渐范围缩小至代指前三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则,一甲并不止这三名,一甲无定额,而以前三人为贵。第一、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四甲赐进士出身,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殿试成绩最差者,便被排入第五甲,在后面的官场仕途之中,要比其余考得好的考生起点低得多。
约莫三月十八日,当阅卷进入尾声时,年轻的官家赵煦驾临锁院之中的学士院,要求亲自浏览试卷。
这本不很符合历年陈规,但皇帝有权如此行事,即便太皇太后也无法置喙。
他一入学士院便不走了,坐于学士院单独辟出的文房之中,一份一份地翻阅已经糊名誊录的试卷。绝大部分的试卷已然定等,且有朱笔批注定等的理由。
官家翻阅完定了第一等的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字句行文确实无可挑剔,标标准准的欧阳文风,但策对办法之守成无变,令他顿觉失望。
难道这就是满朝文武认可的第一等的才华?他不死心地继续翻阅,可从一甲看到三甲,全是近乎一模一样的守成之言,看得他无比烦闷憋屈,面色惨白。
三年前那场大比,官家年纪还轻,懂得太少,难以插手科举。
三年来他也与举子们一样,夙兴夜寐,日日苦读,希望自己能早日担纲朝政。
今次可以说是他头一回能够参与到大比的选拔之中,亲眼见识四海举子的才华。可他看到的,却是一派暮气沉沉的景象,守成固然重要,可若不革新,国朝的未来在何处?
我大宋之弊,究竟谁能来佐我革除?想到此处,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官家……您歇歇吧,您午膳还没用呢。”随于一旁的入内内侍省都知苻杨轻声提醒道。
“不用,朕没胃口。”
“那您……至少把药喝了……”苻杨再劝道。
“唉……取来吧。”赵煦蹙着眉头,无奈道。
苻杨连忙命人将热好的汤药端了上来,赵煦硬着头皮一口饮下,苦涩冲脑,苻杨连忙递上蜜饯,赵煦却推开,任由苦涩在胸腹口腔中蔓延。
如今举目四望,无一人可用,这境况之苦,与他此时饮下的药,真是“相得益彰”。
还剩下第四甲、第五甲和未定等的卷子,他也要一翻到底。一份、两份……终于他眼前一亮,看到了一篇雄文,笔力浑厚,用词用语虽然差了几分讲究,但胜在针砭时弊,尤其是对边事,有着十分犀利独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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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等第,竟然定了第五甲!理由是妄言边事,无知应对。
一股无名之火冒了上来,官家抿唇,紧紧压抑着情绪。心中默念八字箴言:不可冒进,忍让谦逊。
他将卷子挑出搁在一旁,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阅。
翻完了第五甲,除了这篇雄文,他又看到了两篇支持革新的策对,只是行文差了几个档次,被排入第五甲,确实也有道理。不过这让官家的心里好受了点,举子之中,还是有人想要革新的。
接下来便是未定等的卷子,不多,只有两篇。据说,御试官们为了这两篇文,始终争执不下,有人认为要打入第五甲,有人认为当取状元榜首,意见分歧极大。
这两篇文,观点截然相反,一个是秉持革新之见,一个却例数新法所有弊病,并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法。这两篇文甚至被传入了都堂,在宰执们之间传阅。
关于后者,御试官们的意见分歧主要在于这篇文对先帝的不敬之处,当然这篇文没有犯讳,可是对新法如此露骨地批驳,还是科举场上的头一遭。争论主要在于该不该入一甲,但可入二甲以上则是共识。
而关于前者,意见分歧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旧党朝臣一边倒地批驳,恨不能将这试卷焚烧泄愤。而持重的老臣们,却按住了愤怒的旧党,认为此考生才华横溢,不该埋没。虽然政见不同,可也不该压抑人才。
宰执之中,尚书右仆射刘挚读来,微微摇首。
已经拔擢尚书右丞的苏辙读来,感慨万千,爱才之心顿生。
知枢密院事韩忠彦却不喜,叱为一派胡言。
中书侍郎苏颂读来,半喜半忧。
尚书左仆射吕大防不露声色,一言不发。
中书舍人知制诰李清臣极度欣赏,大为赞叹。
签书枢密院事王岩叟直言此子太过狂傲,不知天高地厚,当打入第五甲。
官家今次来阅卷,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看到这份试卷。如今可算是让他找到了,他一气读下来,只觉酣畅淋漓,字字珠玑。犹如酷暑大热的天里喝了一碗透凉的清茶一般,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彻透肌骨清,妙绝通仙灵。
他本苍白的面庞忽而涨得通红,猛地从桌案后站起身来,难以遏制地击案高呼:
“妙哉!大善之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捧着试卷来回踱步,极为兴奋,竟就要带着试卷往外跑,吓得苻杨连忙喊住他:
“官家!不可,试卷不能拿走!”
“啊!”已经迈出门槛半步的官家反应过来,又连忙退了回来,道:
“苻杨,快,铺纸磨墨!”
“喏。”苻杨连忙照办。
官家提笔,亲自誊抄,将方才摘出来的那份讲述边事的卷子,以及这两份尚未定等的卷子都抄了下来。在抄那份被他大赞的卷子时,他整个人都坐不住,站着挥笔,龙飞凤舞,一气抄下来浑身发汗,竟觉得这两日身体的不适都舒缓减轻了。
他捏着这三份试卷,兴冲冲地就往禁中跑去。他虽然很难左右这次定等,但无论如何,也要收存这三份试卷,等到来日唱名,记住写这三份试卷的人才,未来可堪大用!
还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姐姐温国长公主分享了,姐姐若是看到这份试卷会作何感想?这位高才,又会否是我赵煦的“王介甫”呢?
……
王奎忙碌了一整日,晚间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内侍班的班房。但他还不打算歇息,他用小炭炉煎了一贴药,又带了几颗蜜饯,提着灯笼往两省都都知的独门院子而去。
两省都都知,是入内内侍省、内侍省最大的管事内侍。如今的都都知是张茂则,仁宗时期就在宫中的老人,曾服侍过仁宗与曹皇后,也因与曹皇后之间的流言蜚语,而成为了宫中不可言说的人物。
如今他已然七十有八,年老体衰,虽为都都知,但其实只是养在宫中,并不真的管事了。内侍们大多疏离他,但带王奎入宫的内侍周珂是张茂则的义子,周珂曾带他见过张茂则,并告诉他可以多来看看张茂则,这位传奇人物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他仔细揣摩,能学到非常多。
此后,王奎就养成了每夜都去看望张茂则,陪一陪这位老内侍的习惯。
今夜他照例去送药,这些药材、蜜饯,都是他用自己的例钱去御药房支取的,他只是看张茂则一人孤老宫中,寒苦无依,勾起了他思念家人的心绪,才自愿去陪伴他。他不求张茂则能给他带来甚么,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在宫外的姐姐,如果姐姐能安然,他便再无所求。
张茂则的居所非常简朴,全然不似一个内侍高班该有的排场。他一如往常,靠在书案上,形容枯槁地对着油灯修补一幅残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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