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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两个京中的差役将我爹送过来,我就觉得不妙,谁曾想晚上就出事了……定是,定是十多年前那个索命鬼又回来了,呜呜呜……”钱氏哭诉起来。
“关于这个索命鬼,你知道多少?”韩嘉彦闻言,追问道。
“我啥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爹自从十多年前摊上那桩劫杀案,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朱九死了,郑保正也死了,若不是他逃去外地,恐怕也不会活到今天。我本以为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谁曾想今天他被差役送来,我就知道这事儿还没完!”钱氏悲怆道。
刘木匠附和道:“唉,可不是嘛,我也是看那郑保正家里的孤儿寡母可怜,才会收他家儿子当学徒,学点手艺,以后吃饭不愁。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韩嘉彦问:“恕我多嘴一问,听闻你们夫妻与老丈人关系不睦?”
“他三不五时要我们拿钱接济,赌瘾难戒,一把年纪了安定不下来,到处漂着,叫人担心。因着这些事,我与他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但到底是我老丈人,他人就这么没了,我们也……”刘木匠说不下去了。
韩嘉彦心知自钱大石返回相州,这些年来出入赌场能够安然无恙,全是因为李玄并未对他穷追不舍。但如今自己又将李玄引来了相州,李玄开始翻旧账,再度查到了钱大石头上。她定是要杀他以报当年之仇了。
思及此,韩嘉彦心中不好受,自己也许就不该来相州的,行事也该更隐秘一些。但事到如今,后悔已无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她丢下这句话,便步出了刘木匠家。
她自破开的窗外查找线索,果然发现有血迹落在了刘木匠家的院墙之上,那是半个指印,李玄确实被咬伤了!血迹往南侧绵延而去。
韩嘉彦眯眼,心中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之情:李玄,这回是你自己冒进行事,你既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就要有被抓住的觉悟。
眼下龙尧剑不在身边,她没有趁手的兵器。她心知李玄狡猾,且手段诡异,与她正面对上,恐难占上风。但眼下若她不亲自出马,还有谁拦得住李玄这等狡诈诡异的人物?
她看向身边侍候着的公主府卫兵,为首的王隋使的是朴刀,他身侧的副将使一杆银头环子枪。身后的将士都挂弓带箭,腰间悬刀。
“枪借我用一用。”她对那副将道。
“这……”那副将迟疑,被王隋瞪了一眼,于是副将连忙恭敬地双手呈给韩嘉彦。
韩嘉彦接过,拿在手中颠了颠,随即将枪杆拦在腰间,扎、搕、挑、崩、滚、砸、抖、缠,一套枪法行云流水,英武非凡,枪尖震动的气流刺破了夜晚的宁静。
“好枪!”韩嘉彦赞了一句。
副将吃了一惊,他不知道驸马郎竟然还会使枪,而且这枪术是真的不弱,像是有十年以上的功夫了。
韩嘉彦随即又从一名士兵的马鞍旁解下箭箙,道了句:“弓给我。”
士兵连忙听从,韩嘉彦将箭箙挂上自己的马匹,弓往身上一背,提枪上马。
“阿郎,您这是要做甚么?”王隋顿时紧张起来。
“抓凶徒,你们随我来。”韩嘉彦打马就往村子南侧去,她走得不快,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四野里的状况,判断李玄会往哪个方向而去。
“阿郎!太危险了,万万不可啊!”王隋吓得急忙要拦住她。
奈何此时有个村民急匆匆跑来,报道:
“保正他们发现那凶徒踪迹了!他往西南面跑了!洹河方向!”
果不出所料!
“追!”韩嘉彦当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温热的夜风拂过面颊,暑热在夜间也未能完全褪去。
寂静的相州村野被搅乱,打着火把的追击马队穿过田间,向洹河的方向急速冲去。河畔的树林在夜风之中沙沙作响,马蹄杂乱纷飞。
背弓提枪的韩嘉彦已然从林道树木的间隙之间瞧见了黑夜里奔腾的洹河之水,水声哗哗,与马蹄声混杂在了一起,仿若一曲夜奔调。
有一队十来人组成的夜巡小队出现在了道路侧旁,那是一处过河的桥口。这群人同样打着火把,是村中保正所带领的保丁夜巡队。
“人在哪儿?”韩嘉彦勒马高喊问道。
“往西南去了,前面还有一处过洹河的浮桥。”为首保正回道,“那凶徒太能跑了,我们追不动了,但是放了猎犬去追,循着狗叫声应该能找到!”
“王隋,你派一队人马走这边的桥过河,包夹过去。其余人随我继续追击,驾!”韩嘉彦丝毫不停,策马继续往西南方向猛追。
“阿郎!你慢点!”王隋在后面急得大喊,队伍已经要追不上韩嘉彦。她马术太过精湛,马儿在她的控制下越跑越快,竟不觉疲惫一般。王隋这一停下来调派人手包抄,后方的大部队已然与她脱节了。
韩嘉彦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越骑越快,在王隋眼中逐渐拉远。
马儿冲到了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往前,一条路则往河畔延伸过去。此路的尽头便是过河的浮桥,是北岸村落往河南岸而去的一条便捷之路。
浮桥以数艘木筏栓在一起,随水而动,往日里水源不充足时倒也无恙,但若遇着发大水,势必要被冲跑了。
自入夏季以来,雨渐渐增多,洹河之水上涨了不少,水流也湍急了起来,冲得浮桥来回摇摆,走上去相当不稳当。
而此时隐有犬吠声传来,与其说是犬吠,不若说是呜咽之声。韩嘉彦眯眼远眺,眸光穿透黑沉沉的夜色,能瞧见远处浮桥桥面之上有几个黑影混战在一起。
那是数条猎犬,追上了逃遁的凶徒,但几个眨眼间,就已然被黑影毙于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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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策马上前,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从韩府被吵醒,赶到刘木匠家查看,再到追逐至此,其实耗费了不少时间。按道理说,她其实不大应该能追上凶徒了。
于是她心中下了个判断:她是故意将自己引到此处来的,她甚至故意在等候。
韩嘉彦来到了河畔,借着稀疏的星月光芒看清了浮桥上的人影。那人戴着一副惨白可怖的傩面,静静立在浮桥之上。脚边倒毙了四五条猎犬,她的手臂被咬伤了,临时扯下来扎住了伤口,露出一条苍白的手臂,瘦削且青筋暴起。
韩嘉彦的心口在剧烈地跳动,跳下马,一手取下箭箙拴在腰上,一手提着枪,在浮桥的一端停下了脚步。她警惕着,并未着急靠近,立在岸边不踏上浮桥,保持着飞针打不到的安全距离。
她将手中枪往脚下滩涂泥地狠狠一杵,张弓搭箭对准浮桥上的白傩面黑影,怒目圆睁,爆喝一声:
“李玄!我找了你十三年!杀母之仇,今日当报!”说罢连连放出三箭,分三路锁定对方躲避的路径。
然而那黑影身法诡秘摇晃,身段如蛇一般扭曲,竟让她将三支箭全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那惨白傩面的黑衣人伏在桥面上,怪笑出声,声音韩嘉彦听着颇有几分熟悉,确然是金明池夜袭时,那个歹徒的声音。虽然当时那歹徒力图伪装出燕六娘的声线,奈何装得不完全像,还有几丝本音掺杂,让韩嘉彦辨别了出来。
“小孩子,不要说大话。你能找出我的蛛丝马迹,追索到这个份上,已然很了不起了。但三十年了,也无人能找到我,抓住我,何况是你这个毛头孩子。”她谑笑着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沙哑苍老,但确然是女声,年轻时,嗓音可能更为动听。
“哼!到底是谁在说大话,你今夜被狗咬成这副惨状,还真是令我意外。”韩嘉彦冷笑着嘲讽道。说话间她丢掉弓箭,拔起长枪提在手中,对付此人,单弓单箭无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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