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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忽闻怀中赵樱泓低声道:“睡不着啊?”

“嗯,想事情呢。”

“我也睡不着呢。”

“想甚么呢?”韩嘉彦缠着她散于后背的发丝在指尖玩,低声问。

“想我父皇。想……元丰年间的事。那会儿我还很小,不怎么记事。但我记得那段时间,因着西夏前线战事的问题,父皇的情绪非常不好,时常发怒。他也时常熬夜,一直到夜半仍然在福宁殿内盯着舆图与沙盘推演,听取战报。那会子,好些个宰执也都夜宿在阁内,随时听候传诏。也许就在某个夜晚,父皇与韩忠彦定下了在相州的这个局。”

韩嘉彦一时无言,默然半晌,却听赵樱泓小声道了句:

“对不起,六娘。”

“说甚么对不起呢?”

“若不是……我父皇设的这个局,也许也不会牵连到杨大娘子,也许杨大娘子就……”赵樱泓说不下去了。

“嘘……不要这么说,我不爱听这些话。这不是谁的责任,若说谁有罪,那也是害死了娘亲的罪魁祸首。我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他人。”韩嘉彦抱紧她,安抚她的后背。

二人正在床帐内互相低语抚慰时,忽而寝室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声。韩嘉彦顿时警觉,起身下榻着履,赵樱泓随后也跟着起来。

“你躺着,我去看看。”韩嘉彦将头发迅速束起,用幞头干脆利落地一裹,随后换上了衣袍。幸而她目前仍然防备着有人偷窥她与赵樱泓就寝,故而并未解开裹胸布,也未撕下假喉结,否则眼下更衣也没办法这么迅速。

她刚穿戴好,寝室门就被拍响了,门外传来了公主府禁军都头王隋的声音:

“臣有罪,搅扰长公主、阿郎安寝了,府外有急事要禀报。”

韩嘉彦随即走来开门:“出甚么事了?”

门外,媛兮正怨怼地望着王隋,不满于他搅扰韩嘉彦和赵樱泓休息。见韩嘉彦出来了,立刻躬身退去了一旁。

王隋见韩嘉彦一敲门就出来了,实在是佩服于她的警觉度,随即揖手道:“府外来了个乡民,自称是周四家的儿子,说是村里出人命了,要紧急报与您知晓。”

“出人命了?!”韩嘉彦吃了一惊,“是谁?谁出事了?”

“说是刘木匠家的老丈人,姓钱来着。”

果然是钱大石!韩嘉彦的心狠狠一沉,立刻道:“你带一队人,即刻备马,我们现在就往现场去。”

“喏!”

“嘉郎!”韩嘉彦刚要带着王隋走,身后赵樱泓追到了寝室门口喊住她,她散发跣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一件,慌得王隋连忙别过身子去不敢看。

赵樱泓满面担忧,她本能地意识到眼下韩嘉彦出去,可能会面临危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心,我去去就回。”韩嘉彦回身,拥住赵樱泓,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你千万小心。”赵樱泓强忍住担忧,理了理韩嘉彦鬓边的碎发,叮嘱道。

“嗯,我会的。一会儿师兄若来,让他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王隋,你护好嘉郎。”赵樱泓又叮嘱不远处避开视线的王隋。

王隋连忙垂眸拜下,道:“请长公主放心!属下肝脑涂地,护阿郎周全。”

“我走了。”韩嘉彦不再耽搁,与王隋一道出发。

她们自马厩旁的侧门上马出府,彼时韩粹彦也被惊动了,已然派了一队韩府的家丁,跟着长公主府的人马一起去查看情况。

韩嘉彦对在场的韩府管事道:“即刻派人封堵离村的道路,再派人通知州府,让厢兵立刻支援封锁全境,歹徒应该还未走远!”

“喏!”管事立刻去办。

吩咐完,韩嘉彦见周家儿子就等在门口,便直接把他拽上了自己的马,让他坐在自己身后带着他走。

“甚么情况,你跟我说一下。”前方有一韩府家丁举着火把照明带路,韩嘉彦紧随其后,率队打马快行。

坐在韩嘉彦身后的周家儿子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得扶着马鞍后角,颤巍巍地将今夜发生的事都说了,他因着太过惊惧害怕,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韩嘉彦还是听明白了。

“你家的细犬以前也会咬断绳索往外跑吗?”韩嘉彦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未有过的,六郎君,我家狗顶多就护着院子,陌生人走远了它就不叫了。尤其是它年纪已然大了,早没了小时候那股猛冲的劲儿。今夜还是第一回 这般模样。”

细犬是顶级猎犬,对气味极度敏感,听觉次之。擅长奔跑追索,速度与耐力兼备,且记忆力很强。如果自小精心养育训练,能成为极佳的狩猎帮手。

今夜这番表现,极不寻常,它当是嗅到了记忆之中的某种味道,刺激到了它,才会使得它发狂,咬断绳索,翻出篱笆猛追。

韩嘉彦加紧马速,不多时便赶到了出事的刘木匠家。彼时,附近已有村民赶到了,刘木匠家外围了一圈或打着灯笼,或点着火把的村民。

见一大队人马打马而来,村民们心知是韩府来人了,连忙让开道路。韩嘉彦翻身下马,迅速往刘木匠家里行去。

她冲进屋内,见刘木匠搂着他的妻子钱氏正坐在前堂上,二人神色期期艾艾。钱氏已然不哭了,面上挂着泪痕,看上去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夫妻二人身侧,周书诚焦虑地坐着,见韩嘉彦来了,立刻上前见礼。

“六郎君。”

“村里的保正没来?”韩嘉彦进来就问。

“来了,眼下带着乡勇到附近追索去了。”

“你去通知村民,让那些人都撤回来,不要冒然去追,否则有性命之危。”韩嘉彦道。

“好,好。”周书诚连忙出门,告与外面的村民。

韩嘉彦向刘木匠和钱氏揖手,道了句:“节哀,在下需要进去查看一下,冒犯了。”

“六郎君请便。”刘木匠低声道。

韩嘉彦步入了寝室,首先入眼的是破碎的牖窗,正在夜风中吱呀作响。那条老迈的细犬倒毙于火炕旁。她走过去,查看了一下细犬的情况。细犬正当头挨了重物一击,面部凹陷进去,击打它的重物落在一旁,是一根本放在炕旁石臼里用来舂米的铁杵。

但凶手唯恐这细犬不死,在细犬的脖颈处还补了一针。这针韩嘉彦太熟悉了,与袭击赵樱泓车驾御马的那根针完全一致。只不过这一回,针上喂了剧毒。

而同样的针,还有一根,就扎在炕上钱大石的眉心处。而钱大石头项强直,腰背反折,向后弯曲如角弓状,状似牵机。韩嘉彦检查了一下,除了眉心这根针,他全身上下均无明显外伤,应当是中了针后立时毒发身亡。

细犬同样是四肢僵硬外张,口中流涎,死状狰狞。

好厉害的毒,这毒已然超越太宗时期牵机药的毒性了。韩嘉彦沉吟。

韩嘉彦忽而注意到细犬嘴部的异样,她掰开细犬的嘴,发现它齿间残留着血液,还有一片撕扯下来的黑色布片。

细犬咬伤了李玄!机会千载难逢!

她将两枚针小心收入自己腰间的革包之中,随后步出屋来,询问刘木匠道:

“今夜你们可曾听到闯入的声响?”

刘木匠苦着脸道:“我与娘子是被犬吠声吵醒的,匆忙起身,就撞见家中门不知何时被撬开了,门栓落在一旁,老丈人的寝室门也开着。有一条大黑狗从外头窜进来,一头扎进了老丈人屋内,随后就听到大黑狗的狂吠变成了呜咽声,一下没了声响。

“我当时吓坏了,腿都软了,强撑着身子,拿着家里的柴刀冲进老丈人屋里,就见老丈人已经是那般模样,大黑狗也死了,窗户也被劈开了,凶徒跳窗跑了。”

“你看到凶徒的模样了吗?”韩嘉彦问。

“只看到了一个黑影子,一下窜了出去。根本看不清长甚么样子。”刘木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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