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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球立刻回道:“回都尉,小人身份低微,只是因着无依无靠,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亲眷拖累,故而被派到这阴森地界做事。小人是接触不到内情的,但小人知道这附近的村落,包括红云寺的人,和白矾楼有很深的交情。

“白矾楼会将私酒装在棺材里运出,躲开城门盘查,然后送到这义庄分转。附近的人们多半都知晓此事,都见怪不怪了。小人猜测可能从很久之前,这附近的村子包括红云寺,就已经在给白矾楼提供私酒便利了,他们都能从私酒贩卖里分一杯羹。”

随即他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小人还曾看到有契丹人和夏人来此运酒。此处不远便是汴河,那里有个隐蔽的渡口,他们会在那里装船,将酒运去其他地方,再经转到边境去。此处分转的除了酒,还有不少东西,布匹、铁器,小人都见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带我们进去瞧瞧。”韩嘉彦对高球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道。

“这……长公主金枝玉叶,都尉您也是天之骄子,这义庄里阴森晦气……”

“少废话,快带路!”韩嘉彦叱道。

“是是是……”高球不敢再多话,立刻在前引路,韩嘉彦牵住赵樱泓的手,护着她随在后面。公主府随从们则围在周遭,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圆圈,护住两位主子。

赵樱泓瞥了一眼身前的韩嘉彦背影,牵了牵唇角。难得见她对某个人如此暴躁,这高球想来确实是惹到她了。她心口微甜,因韩嘉彦的暴躁实则来自于对自己的珍视。

一步跨入义庄的低矮夯土围墙之内,便嗅到一股腐朽、酸臭的古怪气味,隐隐还能嗅到一点酒糟味。

“昨日刚运完一批酒,现在还留着一股酒味呢。”高球道,“小心台阶。”

他们穿过并不宽敞的前院,走上了义庄主屋的台基。为了搬运棺材,主堂屋的门槛被卸掉了,台阶之上还用泥土堆了个斜坡,旁边放着一架低矮的板车,应是用来专门运棺材用的。

一入主堂屋,阴森之气扑面而来,屋内比外界要寒冷许多,以至于赵樱泓下意识就缩起了身子,往韩嘉彦身侧靠去。她本身阳气并不是很足,已然感受到了不舒服。

韩嘉彦连忙抬起手臂拢住她的肩头,温暖她的身子。

堂屋内几乎无任何阻隔,内里停放着三口棺材,都是薄棺。

高球道:

“二位贵人莫怕,那三口棺材里没有死人的。只是备在这里而已,而且这棺材也不是用来装死人的,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义庄起码十来年已经不停尸了。我住的屋子在后面,这堂屋里实在没法住人,后头有个义庄看守人的小茅屋,那里面勉强能住人。”

“平日里的货物都堆在哪里?”

“就贴着墙根儿摆,一般货物的量不大,酒类一次不会超过四十坛,其他的也都是一口棺材能装得下的量。快的话三天会有一趟货。慢的话,我等过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十天,隔了十天才有新的一批货。来货没甚么规律,因为这里只是中转,我也不清楚下游去了哪里。”高球将自己所知尽可能详细地说了出来。

韩嘉彦沉吟了片刻,又道:

“你确定附近的村落,包括红云寺,对这里的走私生意心知肚明?”

“确定,确定的。红云寺那里有僧人也会到义庄来,我见过负责押货的镖头给僧人塞钱。”

“僧人知道你在这里?”

“自然是知道的。”

韩嘉彦道:“即如此,恐怕我们来义庄调查这件事是瞒不住了。红云寺会给白矾楼通风报信,你不能再留在这义庄之中,你去收拾东西罢,今天便随我们一起回城里。”

高球激动地颤抖起来,连连称谢,然后飞快地跑到堂后的茅屋里去。

见高球离去,韩嘉彦侧首,喊了一声:“陈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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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勾有何吩咐?”随从中走出一人,上前向韩嘉彦揖手拜道。

这位陈都头是在场唯一一位公主府之外的人,他是韩嘉彦在皇城司的下属,近些时日韩嘉彦从自己的手下人中将他挑选出来,让他亲随自己查办案件。此前往洛阳邙山查访李后主之墓情况的两人中,他便是其中一人。

“白矾楼很可能会立刻放弃这处中转点,但也许红云寺通知不及时,我们还能侥幸撞上最后一批货的押运。你带几个精干探子潜伏在这里,一是盯着红云寺的动向,如遇通风报信可以拦截下来。二是盯着不远处的野渡,见到可疑人员就跟上,看看是否能抓着他们的尾巴,有甚么事及时向我报告。”

“喏!”陈都头立刻应下。

韩嘉彦随后看向赵樱泓,赵樱泓微微叹息一声道:

“今次来此,也算有所收获,你莫着急了,反正白矾楼就在那儿,跑不了的。”

“是,此处阴寒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走罢。”

长公主府一行人带着收拾好简单行囊的高球离去,空置的义庄外,一道黑影默默注视着车马队伍,不多时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

元祐六年时,苏辙擢门下侍郎,乃国朝副相,位高权重,当时便迁居京城大内宫城正门宣德楼右掖门之前的东府。至今已一年有余。六年六月时,苏轼曾自杭州短暂入京,暂居于东府之中。

今岁七月,苏轼终于右迁兵部尚书,自颍州返回开封,再次寓居弟弟的东府之中。

自此,本就很热闹的东府更是门庭若市,每日拜访者络绎不绝。朝中官员、太学学子、文坛领袖们自不待言,就连妇孺老汉、挑夫货郎,乃至于鸡鸣狗盗之辈,都在东府前后门聚集,以期能一睹苏大学士的风采。

然而回京后的苏轼却闭门谢客,除了他自己的几个门生,诸如黄庭坚、秦观、张耒、李志义等,以及一些朝堂上的老友,其余杂人一概不见。他眼下正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治淮策之上,想解决东南积弊,为此倒是见了不少工部的水利之臣。

此外,他推辞不过国子监的邀请,终究还是去了一趟太学讲筵。当是时,太学最大的讲堂之内座无虚席,堂内堂外挤满了人,都想听听如今的文坛领袖苏大学士,今次会发表怎样的高论。

苏轼并未让翘首以盼的听众们失望,他将在杭州任上的所见所闻,以及疏浚西湖的方策娓娓道来,他本就舌灿莲花,口才极好,这绘声绘色地说来,简直让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及至最后,大家堵着门,竟不肯让苏轼离去。

最终还是苏轼的门生们以自己的身躯做墙,护卫着苏轼挤了出去,才终于摆脱了困境。东坡倒是一如既往的率性,哈哈大笑,觉得十分有趣。护送他的几位门生可是被挤白了脸,可怜他们读书人的身板,竟要做此等行伍之人的事,差一点斯文扫地。

此番东坡归来,逐渐开始处理朝中政事,他十分勤恳,在东府之中也日夜梳理自己的治淮策。需要书写的字多了,他在黄州淋雨落下的风湿病犯了,手痛得抬不起来。不得已,他让弟弟去帮自己寻个抄写的小史。

苏辙也是大忙人,哪有功夫亲自去找,于是便托了老友孔祭酒来办。第二日,孔祭酒推荐的人来了,此人名唤高球,倒是个能干的年轻人,写了一手好字,让苏家兄弟也十分欣赏。关键是他十分乖巧听话,很是惹人喜爱。

于是苏轼便留了他在自己的书房里,每日伴着他处理政务。闲下来,苏轼也会教他点东西,或是指导他的书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八月中旬,苏轼回京也有段时日了,东府门庭若市的境况总算好转了些许,苏家兄弟也终于能得一丝清静。

这一日是九月初五,休沐日。苏家兄弟本打算约上好友几位把酒言欢,却不曾想上午刚收拾停当,东府下人就递上了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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