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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准备,就又耽搁了几日。

直到十一月廿八,出宫的前一天,他的十一弟赵佶忽而兴高采烈地来找他,告诉他寻到那位王画师的下落了。

“皇兄,幸不辱命,臣弟寻到那画师王辰的下落了。”

“他在何处?”官家连忙追问。

“就在蔡州汝阳县,王辰不再画画了,开了一间染坊。臣弟托人好一番寻找,才找到他。他年岁已长,家里已是三代同堂。眼下臣弟将他一家子人都请到汴梁来了,您看是该如何处置?”赵佶道。

官家思量,韩嘉彦寻这位画师王辰,目的是为了还李师师的人情。眼下韩嘉彦病了,不好亲自带着王辰去见李师师,那自然得让李师师去公主府见王辰,才算还了这个人情。都到了这一步,那就帮忙帮到底,通知李师师会面的事,也让公主府派人去比较妥当。

于是道:“即如此,明日你随朕去一趟长公主府,带上王辰一起。”

赵佶应承下来,想着可以去见一见韩嘉彦,他也十分愉快。听闻韩嘉彦最近病了,他若是趁机与韩先生修复一下关系,往后就不愁不能与这位大才子有更多诗画唱和了。

十月廿九,官家与皇后御辇自拱辰门微服出宫,后方跟了遂宁王赵佶车驾,还有专门用来载王辰一家人的马车。车驾队伍一路向北,来到了长公主府。官家此次出行,特意带上了皇后孟攸棠,也是为了向长姊表明自己改过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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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自然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车驾队伍抵达时,赵樱泓与韩嘉彦已然候在了门口,下跪迎接。

“姐姐,姐夫,快平身!”官家人还未下车,就急忙喊道。他从辇厢中走出,一身素雅的月白锦缎圆领大袖袍,头戴乌纱垂脚幞头,赤革嵌玉带束腰,足踏乌皮靴。他从辇上走木阶而下,一把将赵樱泓与韩嘉彦扶起。

他有些忐忑地望向赵樱泓的面容,看到姐姐神色有些憔悴,但眸光平静,并没有负面情绪在其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姐姐又瘦了。”他喉头微动,眸光轻颤。

赵樱泓一时动容,她抿了下唇,抑制自己落泪的冲动,垂首道:“官家保重,您的身子是我最在意的事。”

一句“姐姐对不起”差点脱口而出,官家红着眼眶,又将视线投向韩嘉彦,见韩嘉彦也同样清减了许多,面色泛白,不如以往那般精神奕奕。他忙关怀问道:

“姐夫病可好了?怎会突然病得这般重?”

韩嘉彦淡淡一笑,道:“偶感风寒。”

“这是何等风寒这般厉害,让姐夫都病成这样。”官家惊奇。

韩嘉彦只是笑,并不进一步解释。官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此时,皇后孟攸棠与遂宁郡王赵佶均已下了车驾而来,赵佶的身后还跟着一家五口。

韩嘉彦、赵樱泓与皇后、赵佶见礼寒暄问候,一行人也不在门口多逗留,自入了府中会客堂上,坐下长叙。

赵佶向韩嘉彦、赵樱泓介绍那一家五口,一对老夫妇,一对年轻夫妇,年轻媳妇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他们并非是穷苦人家,家中染坊的生意似是不错,他们身上衣着都很讲究,可能是为了面圣而穿上了最好的衣服。

“这位便是王辰。”

“小人王辰,拜见官家、皇后娘娘、长公主、驸马都尉……”这王辰倒像是见过世面的,皇族当面,他倒是镇定自若地行礼叩拜,不见有多么慌乱。

他身后的家人们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行礼,举止得体自若。这一家子人像是都读过书,气质均佳,沉稳内敛,形貌也都十分周正漂亮。

“这是内子何氏,犬子王廷佑,儿媳田氏。这是小人刚出生的小孙子,还未起名。”

官家看向韩嘉彦似是想要让她开口询问,但韩嘉彦当下还有些虚弱,没甚么力气说话。故而是赵樱泓代为开口道:

“王辰,你可知为何我们要找你们一家人前来?”

“小人听闻,是小人在京中的一位亲属要寻小人。小人惶恐,不知自己竟然惊动了天家。”王辰拜道。

“听闻你们家曾经在汴梁开过染坊,但后来因为一场贪墨案,你兄长被牵扯下狱,全家离散。这一切的祸源正是白矾楼,如今白矾楼恶首张定远案发下狱,你们一家也平冤昭雪。你说的没错,正是你兄长的遗孤要寻你。”

“小人……兄长的遗孤……”王辰浑身颤抖起来,眼眶红了。

“师师姑娘,可以出来见一面了。”赵樱泓对着堂侧的屏风道。

那双面绣狸猫捉球三折屏后,传来了衣袂摩挲的声响,一位绝代佳人从屏风后走出,款步来到堂下,先向着官家、皇后行礼:

“奴家李师师,拜见官家,官家万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随后又转向赵佶,福身拜道:“拜见遂宁郡王。”

赵佶睁大了眸子凝望着她,心口像是被重锤锤击了一下,只觉眼前人勾魂摄魄,使他难以自持。他虽年纪尚小,可也已经人事,体会过许多种温柔乡。可眼前这个女子,往他跟前一站,就将他的命给夺了去。他从未体会过这般滋味,他毫不怀疑以后也再不会有人能带给他这般刻骨的感受。

他这神色变化,落在了堂上数人眼中,官家蹙起眉头,皇后却望向官家,赵樱泓与韩嘉彦眼神微凝。都言遂宁郡王小小年纪已初露好色本性,还真是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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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却并未去在意赵佶的反应,她行礼完毕,便转身向王家五口,忽而跪地,向王辰拜下,颤声道:

“阿叔,您还记得师师吗?”

王辰一时无法言语,望着眼前这位绝代美人,他花白的须发微张,面上的皱纹虬结:

“小师师……真的是你吗?这么多年,阿叔一直找不到你,你竟然……是阿叔对不起你”说到此处,他已然说不下去了,抓着李师师的双臂,老泪纵横。

一别沧海桑田,容颜已改,纵使相见不相识。堂下此情此景,使得官家动容,孟皇后亦暗自抹泪。

韩嘉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近些时日多愁善感起来,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想起仍在榻上沉睡尚未苏醒的师兄浮云子,一时感慨万千。

也许是该彻底放手了,就让往事随风消散罢,她须珍惜眼前人才是。娘亲和师尊瞒着她所有的往事,不就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吗?她不该违背母亲和师尊的遗愿,是她错了,是她太过执着了。

她轻叹一声,悄然牵住了赵樱泓的手,感受到赵樱泓给以的回应,思绪渐安。自此以后,潜心沉身,隐于下僚,修心修行,再不冒险。她韩嘉彦将封锁住心中的燕六娘,只做那老实本分的驸马郎,好好地与爱人共度余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一日官家来访,给长公主府带来了微妙的变化。本有些人心惶惶的长公主府,逐渐安宁了下来,不再浮躁。

与叔父再会的李师师,依从官家的旨意,暂时候在了长公主府前堂侧的西花厅之中,等待进一步私谈。这个时间,也让他们亲人之间互相叙叙旧。

皇后孟攸棠、遂宁郡王赵佶由赵樱泓接待,往府内花苑之中行去,游赏闲谈。

而官家则与韩嘉彦一道,先去看了看蔡香亭一案的涉案人。蔡香亭的小厮周年安,已经被韩嘉彦送去了开封府结案,而尹香香留了下来,与绿沅一起拜见了官家。官家安抚绿沅,使得绿沅惶恐至极,又受宠若惊,这怕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了。

官家显然对尹香香更感兴趣,详细问了一番她的身世,还想要了解了解女真人的事。奈何尹香香离开关外已经太久,对家乡的记忆已然很模糊了。

官家也不强逼,只叮嘱尹香香以后要在长公主府尽力服侍,若自己往后有甚么疑问,还会再来询问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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