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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子一挑眉道:“唉,你在我床头发誓,说要为了长公主再立志,我可以听到了啊。”

“啊?你听到了啊?”韩嘉彦吃了一惊。

“嗯,我神志时常是清醒的,能听到你们说话来着。你为何这般反应?难道那发誓我要是没听到,就不作数了?”

“我对着樱泓发的誓,怎么会不作数……我只是……”韩嘉彦欲言又止。

浮云子知道她对于先帝借刀杀杨璇的事依旧耿耿于怀,于是安慰道:

“六郎啊,事到如今,我也觉得咱们不要再穷追不舍了,那李玄准备多年,我们追在她身后只是被牵着鼻子走,还不如以静制动呢。她要搞阴谋,搞乱朝局,那你就稳定朝局,在明处造大势与她对抗,就像这回你救章七娘一般,一旦大势已成,任何阴谋都无法逆转,这才是咱们该做的事。”

韩嘉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章

九月末,连绵的大雨过后,气候逐渐转凉。

韩嘉彦走进雪蕊院书房时,见赵樱泓衣着单薄地伏在案头,便抄起旁边衣架上的外衣,走去披在了她肩头。

“来了啊。”赵樱泓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手探上肩头,勾住韩嘉彦的手指。

韩嘉彦伸头去看她面前搁着的邸报,眉头逐渐索起。

这邸报之上全是中枢重臣的官职左迁条目,而其中一条尤为引人瞩目:

【……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苏轼知定州。】

“没想到,苏大学士的贬谪来得这般快,官家已然等待不及。”赵樱泓道。

“这是个开始,往后新党执政,对他必会大加挞伐,他也许会被一贬再贬。”韩嘉彦道。

赵樱泓叹息道:“嘉郎,苏大学士就快离开了,也不知往后是否还能再见。你且去送送他罢。”

韩嘉彦点头:“这是应有之义,奈何……我实在有些汗颜,不敢面对苏大学士。”

赵樱泓劝道:“咱们确然对不起他,你若坦诚,也应当面谢罪才是。我听闻苏大学士的妻子王闰之八月时刚刚病逝,他当是心情并不舒畅的。”

韩嘉彦眸光微动,忽而念道:“冰雪透香肌,姑射仙人不似伊。濯锦江头新样锦,非宜,故著寻常淡薄衣。”

她七月还曾去东府拜会过苏家兄弟,那时候王闰之还在东府后院中养病。她未曾谋面,此后忽闻丧讯,只叹人生当真无常。

“这是《南乡子·有感》?”

“嗯,苏大学士写给王闰之的词,我又想起十年生死两茫茫,王氏姊妹俱走在他之前,如今他又贬谪,实在艰难。我这便去问问苏大学士何时走,到时候我去送他。”韩嘉彦应道。

“还有,方才翟青刚从胡娘子那里回来,说是二娘恐怕这几日就会生产,咱们得做好准备。”赵樱泓道。

韩嘉彦俯下身来,蹲在她座椅侧,笑着抚了抚赵樱泓高高隆起的假肚子,随即将面庞贴了上去,道:

“樱泓,你不用受生育之痛,这才是我最欣慰的事。”

赵樱泓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你也不用呀,傻子。”

“咱俩虽未受苦,但养孩子可非是一日之功,往后可得受磨折哩。”

“教孩子可是你这个父亲的事,没有我这娘亲甚么事。”赵樱泓憋笑道。

“唉?怎么这就推诿起来了?孟母还三迁呢,你这当娘可跑不了。”韩嘉彦抬起头望她。

“我身子不好,所以都得你来。”赵樱泓开始强词夺理。

“你怎的身子不好了?我可看不出来,昨夜……”

“嘘!说甚么呢,大白日的……”赵樱泓连忙堵她的嘴。

韩嘉彦嘿嘿一笑,道:“方才师兄还问我,到底打算要几个,我说得组个马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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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樱泓捏她唇瓣:“休得胡说,那我这得生个十年八年才行了,哪怕不是真的,也得折腾死人。”

韩嘉彦遂抓住她的手,捧在心头,认真问:“樱泓,你真的要收养那么多孩子吗?万一胡娘子那里往后一直都有苏二娘这样的女子来待产,你当真全都收下吗?”

赵樱泓并未给出肯定答复,只道:“且看情况,但不论如何,一儿一女是必须得有的。”

……

九月戊子,苏轼离京,赴定州就任。

定州位于燕赵之地,临近与辽的边关,在汴梁以北。苏轼需先渡过黄河,再北上。这一日,送别的人群拥挤在城北柳园渡口,挥泪惜别。

东坡不喜煽情,更不愿落泪,他本打算趁着天不亮就走,奈何许多人天不亮就围在东府门口了。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亦或蜀党成员,东坡只得与他们一一话别。

一直到日上三竿,渡口船夫都等得不耐烦了,东坡终于背上行囊,与家人一起上了船。苏辙会送他过河,兄弟二人好不容易重聚,但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又要分别,二人相对无言。

苏轼感怀,唱起多年前的一首旧作——《醉落魄·离京口作》: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孤城回望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

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

伴着歌声,一叶扁舟渡过滚滚黄滔靠岸。

待到上岸,苏轼却忽而瞧见远处立着一人。那人一身青袍,玉冠束发,俊逸非凡。身边有一位随扈,挑这个担子。

二人齐齐上前相迎,苏轼这才认出,来者正是韩嘉彦。

“师茂小友?你怎会在此?”苏轼感到十分惊讶。他也跟着他弟弟喊韩嘉彦小友。

“听闻东坡先生要北行,我特来送行,还望不曾打搅您与家人之间话别。”韩嘉彦道。

“怎会打搅,东坡深感意外欢喜,哈哈哈哈……”苏轼笑了起来。

韩嘉彦看到他身侧的苏辙一言不发,于是主动揖手行礼:“子由先生。”

“你倒是会选地方,怎的早些不来,却在此处?”苏辙刺了她一句。

“嗳,子由,小友特来送行,你莫要这般说话。”苏轼忙打圆场,他显然知道苏辙对韩嘉彦心怀芥蒂,更知道个中缘由。他本以为韩嘉彦压根不会出现,却不曾想他竟然专程渡过黄河,在北岸等自己,这让他感到这位韩六郎,是个性情中人。

苏辙听到兄长这么说,微微一笑。他终究还是不曾将韩嘉彦所做的事放在心上,身在官场,大家都身不由己,韩嘉彦所做的事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还算是温和的,也并未对苏氏兄弟造成多么实质性的伤害和影响。

他向韩嘉彦回了一礼,道:“小友能来,吾心甚慰。”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他算是韩嘉彦登科的座师,有一层伯乐与千里马的师徒情分。此前他就对韩嘉彦说过,希望他能在兄长远行前来见一面,他希望的是这个后辈能走正道。

“咱们去河边的避风亭坐坐。”苏轼主动邀请道。

韩嘉彦点头,亦举手做请。

苏辙安排车马,将苏轼家人——侍妾朝云、三子苏过及其妻儿先送去驿站,只留一名小厮牵两匹马候在不远处的渡口,等苏轼。

接着兄弟二人与韩嘉彦一道入了避风亭,韩嘉彦让身旁陪着来的魏小武揭开了挑担,从中取出了酒食。这些酒食都是温在碳炉之上的,端出来尚且冒着热气。

这些都是汴梁的名吃,也都是馋嘴的苏轼最爱的食物。韩嘉彦今日天不亮就亲自上集市采购好,随后马不停蹄赶到渡口这里等候。

她主动为苏轼斟了一杯酒,苏轼端起杯盏一闻,惊喜道:“洞庭春色酒?”

“是,我按着您的方子,专门酿造的。本想给您送去品鉴,奈何如今成了送别酒。”

苏轼笑呵呵啜了一口,喜道:“香!比我自己酿的还香,你改过我的方子?”

韩嘉彦笑道:“加了松针熏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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