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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行来,她们之所以一直安然无恙,主要在于她们这一行受到了各地官府的护卫,她们几乎是每走到一地,都会有地方官提前得到消息前来迎接。而恐怕那些与官府有勾连的盗匪,知晓这伙皇亲国戚不能抢,也都藏头掩尾,不露面了。

看来,长公主的行踪京中是一目了然的,韩嘉彦毫不怀疑他们身前身后跟着皇城司干探。

只不过入了蜀地,恐怕就再也不能如此前那般顺利了。

到了六月初,一行人辞别谢盛,继续过川北行。

巴蜀之地之富庶有些超出她们的想象,但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她们一面能看到富豪坐拥万亩良田、穷奢极欲的生活,一面能看到饥民倒毙街头、被野狗分食的惨状。

怪不得此地盗匪如此猖獗,不为匪,则无法生存。

知晓长公主一行到来,各地官府都很紧张,专门派了地方厢兵护送。但即便如此,在行至汉中时,还是遭遇了一伙胆大包天的盗匪拦路抢劫。这伙盗匪也有底气,啸聚三百多条好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铁枪,甚至还有专门训练出来的马步之分,成建制,有组织。

匪首者是个从对夏前线退伍回来的军头,身上有从前线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好武艺,也颇有军事头脑。

他们在这川陇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进可攻,退可守,灵活机动,已然成了两地官府的心腹大患。

韩嘉彦头一回与父母一道提枪上阵,浴血杀敌,最后是在她斩下匪首头颅之后,这帮盗匪才终于心惊胆战、一哄而散。

一行人是在山谷中遇袭的,待到大战过后,已然是狼狈不堪。马匹倒毙了大半,车轮也损坏了,不得不弃车徒步,转移至安全地带。

孩子们都吓坏了,倒是赵樱泓胆子已然练出来了,遇到这样凶狠的盗匪,也能保持镇定。

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巴蜀险峻的山道,在厢兵的残余部队护送下,走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终于从山谷走了出来,抵达了山脚下的彝人寨子。

这一段旅程之艰辛,可谓刻骨铭心,尤其是对孩子们来说,让他们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艰难险阻,人心之恶。

但旅程到此,大人们还能坚持,孩子们却终究还年幼,坚持不住了。两个最小的孩子韩继和、韩诫都发热生病起来,韩恕也因为不慎摔跤,扭伤了脚。杨璇年纪大了,再加上残疾,在之前的大战之中也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擦伤。一家人本还想去对夏、对辽边境瞧一瞧,但如今也不愿再冒风险。

于是行程改动,她们打算先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彝人寨子中暂时落脚,休整好了,再东行,往相州老家而去。

彝人起先对她们有些戒备心,但时间长了,逐渐接纳了他们,也时常有寨民来送东西,嘘寒问暖。

他们抵达彝寨时,恰好遇上了彝人的火把节,当夜幕降临后,人们挥动火把,成群结队绕村串寨,翻山过田,互相往对方的火把上撒松香粉,打火把仗,满山遍野照耀得如同白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火把上撒松香粉,使火把“嘭”地腾起一团绚丽的火花,并扬起一股香气,是表示一种美好心愿。一家人被邀请,也参加了火把节,跟着寨民们一起狂欢,热闹非凡。

孩子们将此前遭遇的凶险抛诸脑后,快乐地穿梭在人海之中,跟着寨民们学唱山歌。韩嘉彦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寨子中,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生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如此天然自在,浑然如人初生时的模样。

她忽然似有明悟:也许在遭遇重大的挫折之后,前方即便晦暗,却会在不经意间柳暗花明。

她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轻声吟诵出李商隐的《晚晴》:“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身旁赵樱泓默然品鉴片刻,笑道:“好一个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嘉郎,急流勇退是为智,大难不死必有福。”

“还是娘子最懂我。”韩嘉彦揽她入怀,亲吻她眉间。

……

夏日穿行山林,反倒清爽自在。一行人在彝寨度过了一个半月,终于在七月半时继续出发。待到入了中原,已是秋初,天高气爽,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季节。

崇宁元年十月末,她们绕道郏县,祭拜了苏轼墓地。最终抵达了相州老家。

至此,她们算是差不多走完了全部的旅程。在相州,他们会休整一段时日,视情况再决定返回汴梁的时间。

而韩嘉彦、赵樱泓返回相州,有一重大目的——办学堂。

这场长达两年的旅途之中,韩嘉彦逐渐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要兴文教,收学生讲学。

昔年,张横渠留下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韩嘉彦身为儒生,耗费了人生前三十年,走科举为官、辅佐圣君之路。如今此路已然不通,但这四句话,未有一刻敢忘。身为儒生,敢于为天下生民,以一身傲骨触天龙逆鳞。

捷径走不通了,但自古以来,儒生从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当修学,著书立说,以启民智,以开太平。

相州本有学堂,除了韩家的私学家塾,其余学堂都气候较小,难以广纳生员。韩嘉彦此番回来,打算将韩家私塾收拾一新,扩建开来,对外招生。资费一概减免,有意读书者皆可来听讲。

学堂,改名为幽草堂,并且专门开设女子班,招收女学生。女学生不分老幼,皆可来习字识文。这也是为了安置赵樱泓坤育院中的妇孺而专设的配套措施。

只是这学堂的设想刚提出,就遭到了相州当地乡绅的集体反对。他们不反对坤育院收容妇孺,也不反对韩嘉彦开设学堂,但绝对反对女子入学堂读书。这些乡绅不能接受女子如男子一般出入学堂,认为这简直不成体统,有伤风化。

韩嘉彦就知道这帮人会有这般反应,她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只是在老宅组了一个雅集,招待这帮乡绅坐在一起,饮茶清谈。只一个下午,就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离去,自此再不多嘴。

其实韩嘉彦只跟他们讲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一女明事理,可兴三代人。家有女夫子,代代出状元。坤育院加上幽草堂的设立,可保相州当地代代子嗣兴旺,文教昌明。

再加上学费全部由她一力承担,并定期给与这些乡绅租费,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让人抓不着把柄。

不过这帮鸡贼的乡绅还是逼着韩嘉彦立下了军令状,要看她在接下来的科举之中能培养出多少进士来。韩嘉彦丝毫不怵地接下了这个军令状。

于是在崇宁二年的二月开春之时,幽草堂正式开门收徒。第一批学生走入了学堂,男班由韩嘉彦亲自授课,女班由赵樱泓亲自授课。课程各有针对性,但目标基本一致,教学内容差别也并不大。

报名处,魏小武忙得不亦乐乎,开班八十个名额,被一抢而空。最后岳克胡和他手底下的五个护卫也扭扭捏捏地想要旁听,魏小武笑着也让他们入了学堂。

第二百二十二章

崇宁二年二月,就在幽草堂刚刚开始讲学授课之际,赵樱泓失去了母亲。朱太妃在宫中悄然病逝,待到京中使者将此消息传达到相州时,已然是二月末了。

赵樱泓、韩嘉彦匆匆返回京中,为朱太妃办丧。赵樱泓这一回,并未表现得多么伤心难过,一直显得十分平静。倒是徐国长公主赵桃滢,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赵樱泓与娘亲的关系,始终好似君子之交,并不多么的亲近。许是因为她早早就养成了与母亲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一直希望母亲能出宫,如若她不是皇帝的后妃,该多么好。如今母亲走了,在赵樱泓看来,她彻底得了解脱,终于可以离开束缚她的宫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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