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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起身行礼:

“原来是韩先生,见过先生。”

韩嘉彦的名号在京中上流圈子内一直很响,只是这两年在山长和学子之间突然声名迭起。因着她办学堂、兴文教,在太学师生之中也属有口皆碑。

如今已是崇宁五年初,韩嘉彦带着她的第一批学生进京,准备今年的春闱,太学内有相当多人在关注此事。

没想到他无意间逛进来的一处篆刻铺子,东家竟然就是韩嘉彦。

韩嘉彦望着那块魏碑,笑道:“既然赵公子喜欢,这块碑便送给公子罢。”

“这……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赵明诚连忙摆手。

“那么,我可以借给赵公子三个月时间,如何?”韩嘉彦笑道。

“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在下手边有些钱,这就付给先生做押金。”说着往腰间摸去,却愕然发现自己腰间没有拴着荷包。

他一拍脑袋,道:“哎呀,在下不慎忘带了荷包,韩先生……请容在下回家去取。”

“欸,何苦这般麻烦,右相府邸与我归途正好顺路。带着这块碑,我同你走一趟便是。”韩嘉彦笑道。

“多谢韩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赵明诚连连揖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韩嘉彦命铺中伙计将碑包好,送到了驴子背上的驮包之中,伙计骑驴,韩嘉彦与赵明诚则招了一驾送客的马车,一路往右相府邸而去。

二人在车中闲谈起来。

“韩先生今天一个人出门?”

“学生们都在长公主府上温书,我出来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韩嘉彦回道。

赵明诚于是问起韩嘉彦近况:“此前我听闻先生与长公主壮游三年,最终落脚相州,开设幽草堂,眼下您和长公主这是长居相州了?”

“娘子体弱多病,汴梁的气候她不适应,倒是回了相州老家舒服许多。”

“此番长公主可入京了?”

“家中人都随我回来了,打算在京中小住一阵,待春闱后再回去。”韩嘉彦道。

“雍国长公主真乃一代奇女子,如她这般以自己双足丈量河山,又开设这么多救济民生的组织的皇家公主,可真是前无古人。”

赵樱泓在崇宁二年时,改封号冀国为雍国。

韩嘉彦笑起来:“哈哈哈,多谢赵公子赞誉。赵公子的娘子,也是不世出的奇女子。”

“先生认识内子?”

“她小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还抱过她。”韩嘉彦笑道。

“咦?当真!这可真是缘分!”赵明诚十分惊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赵明诚如今尚未独立,仍居住在父亲、也就是右相赵挺之的府邸之中。

韩嘉彦前来,自然也顺道拜访右相赵挺之。她本次回京,正是为了带幽草堂第一批举子进京赶考,在考前与朝中大员走动走动,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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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如今京中能拉起反抗蔡京旗帜的人,也就只有赵挺之了。韩嘉彦此番回来,也是因为不久前,蔡京被罢相,元祐党人碑被销毁了,朝中风向有变,她们才能趁此时机回京,避免被蔡京攻击。

不过不巧的是,赵挺之当日不在府邸,而在公堂办公。韩嘉彦被赵明诚让到前堂坐下饮茶,他则急急忙忙跑回后院,不多时领着他的妻子前出,来见韩嘉彦。

“小女子李清照,见过韩先生。”

眼前的女子瞧着弱柳扶风,身上却散发着浓浓的文气修养。一双美眸明亮清慧,一开口,便是韵味十足的腔调。虽在陌生客人面前,却不见她有任何胆怯,反倒是坦坦荡荡,大方端淑。

韩嘉彦笑了,还礼道:

“见过李娘子。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李娘子早已不是儿时模样了。”

“蒙先生还记得清照,清照亦记得先生在李清臣府上解救被困假山的我,也还记得先生那句:女儿家也能身手敏捷,也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那以后,家父一直用心培养清照,才能有清照今日。”

李清照眸中闪烁出晶莹明媚的光芒,那会儿的她只有五六岁,却能将往事记得这般清楚,不愧是聪慧才名在外。而她短短几句话,就迅速拉近了韩嘉彦与她之间的距离。

韩嘉彦笑意吟吟地开口诵唱:“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令尊这一不小心,就培养出一位极出彩的女词人呀。”

李清照终于有些赧然,低头谦虚道:“先生过誉了。”

“内子的才情在我之上,我不如矣。”一旁的赵明诚笑着摇头感叹。

韩嘉彦哈哈笑起来,三人坐下饮茶闲叙。

寒暄几句,韩嘉彦问起李格非的近况。闻言,李清照面有愁容。

李清照与赵明诚成婚是建中靖国元年的事,次年,也就是崇宁元年七月,其父李格非被列入元祐党籍,不得在京城任职。其时被列党籍者十七人,李格非名在第五,被罢提点京东路刑狱之职。

九月,当今圣上亲书元祐党人名单,刻石端礼门,共一百二十人,李格非名列第二十六。而在同一年,赵挺之却一路升迁,六月除尚书右丞,八月除尚书左丞。

为救父之危难,李清照曾上诗赵挺之。可惜政治斗争激烈,赵挺之哪怕想帮儿媳也不行,只能先保全自身,故而未奏效。

被罢官后的李格非,只得携眷回到原籍明水。

“先生来得真巧,其实我也是昨日才刚刚返回京中,与外子团圆。您若早来两日,怕是见不着我的。”李清照道。

原来,朝廷党争愈演愈烈,李格非“元祐党人”的罪名竟株连到李清照身上。

崇宁二年九月庚寅,圣上下诏禁元祐党人子弟居京。辛巳,下诏“宗室不得与元祐奸党子孙为婚姻”。

崇宁三年夏四月,尚书省勘会党人子弟,不问有官无官,并令在外居住,不得擅自到阙下。

因而,李清照与赵明诚这对恩爱的新婚夫妻,不仅面临被拆散的危险,而且偌大的汴京,已经没有了李清照的立锥之地,不得不只身离京回到原籍,去投奔先行被遣归的家人。

崇宁四年暮春,赵挺之始除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六月,因与蔡京争权,屡陈其奸恶,且请去位避之,遂引疾乞罢右仆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仅仅过了半年多,到了今年正月,突然有彗星出现,今上认为彗星的出现是上天对蔡京乱政的警告,于是废除蔡京定下的各种律令,并罢免了蔡京。

二月,赵挺之复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与此同时,朝廷毁《元祐党人碑》,继而大赦天下,解除一切党人之禁,李格非等并令吏部与监庙差遣,李清照也得以返归汴京与赵明诚团聚。

聊及这段往事,三人都唏嘘不已。正在气氛低迷之时,赵挺之回来了。韩嘉彦与这位右相拜会,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气息短促,不由得劝道:

“相公可是有疾?要注意身子。”

“唉,多谢韩都尉关怀,老夫无碍,就是这几年国事……有些疲累。”他似是欲言又止,但韩嘉彦心知他想说甚么。

眼下虽然蔡京罢相,但此人素来口蜜腹剑,今上对他也并非完全失望,不知他何时还会卷土重来。

赵挺之经过这三年来与蔡京之间的争斗,反复折腾起伏,已然熬坏了身子。同样的事,他恐怕不能够再经历第二回 了。

韩嘉彦见他面有衰老颓唐之相,于是思索片刻,委婉勉力道: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专,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此诗一出,赵氏父子和李清照均吃了一惊。因为韩嘉彦念出来的这一段,乃是李清照早年间酬和张耒的诗——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其二中的句子。那会儿,年纪轻轻的李清照,已然能对朝政时局表达出深切的担忧和批判了,这两首诗写得讽喻出彩,笔力雄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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