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陆行焉原地不动。
“我在你眼里,蠢透了是不是?”
他早察觉除了气氛不对,但这是他们两个必须要面临的。他不想敷衍她,便诚心道:“蠢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有我在,你也用不着多聪慧。”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认出了谢欺山才是我的恩人,反过来杀了你呢?”
“你舍得么?”他很自信,“杀了我,谁让你销魂?都告诉你了,谢欺山那人看到猫猫狗狗都会去逗弄一把,他都不记得你了,你还记得那回事?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要不然,我真的会弄死他的。”
“我不舍得杀你。”她默默说,这一刻,是真的不怎么爱他,也不怎么恨他了,一个人没了心,无所谓爱恨了。“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奈何府时是这样,现在也是。”
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以为,自己也是被上苍偏爱的那一类人。
“可是你为何要骗我?”
“几时骗你了?你不要总是冤枉我,这一路我可曾对你说过半句谎?是你没认出我,何况,我有让你去杀谢欺山么?我明明让你杀了我的,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去的疾青山。”
陆行焉仰头忘了眼空空的天际,月亮躲在云雾后,是在嘲笑她呢吧。
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自以为是的恩情,自以为是的价值,都是个笑话呢。
他如何能用这样纯真的语气,说着这么伤人的话呢?
风驰电掣之间,陆行焉从刀鞘总抽出明镜刀,刀影似寒风,斩破万千尘埃。
谢宴始料未及她会对自己拔刀相向,他来不及惊讶,来不及解释,来不及闪躲。
陆行焉的刀太快了,被欺骗后的恨意,都汇聚在刀锋之上。
明镜刀斩破他脸上这幅绝美面具的时候,他还在想,她不会伤害自己。
她那么爱他的。
明镜刀有最锋利、刚硬的刀锋,一刀挥下去,面具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一道残忍的刀口从他额头向下颌裂开。
面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好像整张脸都被撕裂了,无数烈火焚烧他的脸庞,谢宴捂住那道裂缝,痛苦地嘶吼着。
树上栖居的鸟雀被他凄惨的叫声惊飞。
“我的脸...”
从没人敢伤这样伤他,从没有人敢碰他的脸...
“贱人!”他从嗓子里怒吼出一声来。
他狰狞地掐住陆行焉的脖子,浑身的力都施在手上,她也来害他,她又来伤他!他要掐死她!一次,两次,这是第三次!
谢宴擒着她,一路逼到树下,陆行焉的背抵在粗粝的树干上,他借着相互作用的力道,不断加力。
陆行焉凝神将自己的内力解封,生命源受威胁是,浑身真气迅速内流入丹田处,蓬勃的恨意令她内力向外爆发,将谢宴震开。
他集力于一掌,激起一地的落叶、水花,乱石,向她攻去。
可陆行焉没有躲,她任凭乱石砸在她身上,飞叶划破她皮肤,水花凝成细针刺进她身体。
她被这一股无形的空气冲击向后,甩入地上,狼狈地趴在水滩里。
她知道谢湮只用了三分力,他手下留情了。
那张绝色的容颜变得血肉模糊,他阴骘地向她走来,拧住她脖子,但她吐血了,受伤了,他又很难过。
陆行焉也很难过。
她想:你杀了我吧,我的朋友死了,我的恩人被我所害,我的爱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我活着,只会遭人笑话,而且一个人在世上真的很孤独。
这个时候了,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也没半点悲愤。她还是那么平静,那么冷清,好像从来没爱过他。
“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你一回。谢无咎,你我两清了。”
谢宴扑向她,将她按在泥水中,他像只发了疯的兽去咬她的嘴,他脸上的血沾到她的脸上,两人在鲜血淋漓中撕扯,相互攻击。
她的嘴里全是血的味道,她向他脸上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他不是想要爱什么天真单纯的,像圣山雪一样的圣女吗?那可不是她。
他骂的没错,自己就是个贱人,是再俗气不过的贱人了。她这样的出身,能让她高贵到哪儿去呢?她不止会吐口水,还会讲脏话,她本质上就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类人。
奈何府的时候,她就是为了从他那里讨学武功出卖自己身体的,当年去疾青山盟会,她明知道没了明镜心法他会走火入魔,她故意偷走明镜心法,还有关山的时候,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和他好的。
她本性就是这样粗鄙又自私之人,她就是他最看不起的虚伪之人。
她也一点儿都不善良,她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善恶是非观念和他一样一塌糊涂,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谁伤害她,她就毁了谁。
谢宴浑身青筋暴起,他抓起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在泥潭里,“当初是为了萧永,而今为了谢欺山,你来杀我!”
陆行焉的手肘向后攻他肩部,他擒住她那只手,却不防她另一只手反抓向他脸上的血口。
他沉痛地捂着自己的脸,他的脸要裂开了。
陆行焉踉跄从地上爬起来,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明镜刀,用衣袖唯一干净的一角,小心翼翼擦拭着。
她看了眼谢宴,其实她有一肚子伤人的话,但她对待仇敌,一向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解了心头愤,他们之间的纠葛就过去了。
她已经不恨他了,也不想恨他。
“这把刀是你欠我的,我便不还给你了。”陆行焉背起刀,她话里没什么感情,大步离开此处。
谢宴透过血水模糊的视线,拼命地向她看去。
就只是如此了吗?他还是想努力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表情,真的没有半点心疼或者不舍吗?
他们可是在明镜湖边,对着月亮许下百年之约的。她违约了,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云雾散开,月亮好端端地挂在天上,可他们的约定已经破碎了。
他容貌已毁,从此往后,陆行焉再也不会分不清谁是谢无咎,谁是谢欺山。
二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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