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苑的园子门,半开着。
前方的左侧间里,有淡淡的灯光,从窗子口透出来。
九叔公盯着那透着灯光的窗子,火气腾腾,他提着一根折断的树枝,大步往那左侧间的屋子冲去。
园子门口,站着的一众人,均在小声地议论着。
仆人们个个都在说着林三爷林唯枫的不像话,说林唯枫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是一个伪君子。
表面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呢,哪知啊,这背后竟干起了偷哥哥姨娘的勾当。
太不像话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均浮起了得意的笑容来。
“相公,这这这这……,九叔要是打了老三,以老三暴戾的性子,还不得闹起来?他要是还手打了九叔可怎么办?九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林二夫人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林世安。
其实,她才不会担心呢。
她巴不得林唯枫打了九叔公,打得半残才好。
这样一来,林唯枫的名声就更坏了。
太阿公和九叔公,以及族里的人,一定会将林唯枫赶走。
不,不仅仅是赶走这么简单了,一定会除族!
一个男子要是被家族除了族,就会被世人唾弃,无法入仕为官,就连做生意就不成,因为做生意最是看中人品了。
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个人会愿意同他交往。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而且,就算是隐姓埋名了,也不能飞黄腾达了。
因为,人一旦出名了,就会有人拔他的根底,祖宗十八代是做什么的,都会被拔出来。
何况只是一个,改了一个名字的人?
想要活命,要想过得舒坦,只能躲到老山沟里去,一辈子不能提起过去,只能低头过日子。
如此一来,他自己过得暗无天日不说,还会连累到后人。
哼,敢收走他们家的财物,她定要林唯枫不得好死!
让林唯枫活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林唯枫一除,那个郁娇又只是个义女,无权动用长房的财物。
长房的一切,不就又回到了二房的手里了?
林二夫人的心中,已经打起了如意的算盘。
想到未来美好的日子,她的心情顿时大好。
“进去,都跟着进去看看。千万不能让老三伤着了九叔公。”林世安收到林二夫人的眼神,也是如此的想着。
他朝跟随来的仆人们挥了挥手,招呼大家都进去。
仆人也想看热闹呢。
林世安一发话,一群人,呼啦啦一起涌进了紫霞苑。
二房的仆人们,也不大喜欢林唯枫。
因为,林唯枫煞气太重,武功又好,他们见了害怕。
另外呢,二房的主子们日子不好过了,他们也跟着遭殃啊。
所以,一个个都巴不得九叔公罚了林唯枫呢。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走在前头。
夫妻二人心中抑制不止欣喜,大步往紫霞苑的左侧间而来。
哪知,几人才走上台阶,就看见九叔公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
九叔公一脸的怒火,窘着脸,口里只说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真是丢了我们林家的脸啊。”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心中大喜起来。
瞧九叔公这生气的样子,一定是九叔公亲眼撞见林唯枫的好事了!
“九叔,您别生气了,老三敢打你,我们饶不了他!”林世安忙走上前,安慰着九叔公。
九叔公却仰天长叹一声,连连摆着手,甩袖走到一旁,不说话了。
几个明晃晃的灯笼光照耀下,能明显地能看到九叔公的脸色,很是难看。
七八个跟随的仆人,一个个拿眼神交流着。
九叔公为何没打三老爷?为何只生气呢?
仆人们还在诧异着,林世安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进屋中,去看林唯枫的笑话去了。
谁想到,他刚推开屋子半掩着的门,就听里头有人怒喝一声,“滚出去!”
林世安惊得身子一僵,不敢往前走了。
这……
这怎么会是父亲的声音?
又听得一声女子的低泣声,“我说了不行的,这下可怎么才好呀,都怪你。”
撒着娇,声音软糯。
这不是……
林世安定神一看,脑袋“嗡”了一下。
只见屋中的榻前,父亲跟方姨娘,正慌慌张张地穿着衣衫呢。
地上丢了一地的外衫里衫亵衣亵裤。
联想到刚才九叔公的怒火,林世安明白了,这二人刚才准是干了一番好事。
可是呢,也不知是慌的,还是急的,两人不是少了裤子,就是少了上衫,穿得不伦不类的,在那儿干着急。
互相抱怨着。
林世安身后,有人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他为了让林唯枫丢脸,还带了三四个仆人前来。
这下可好了,这脸啊,可丢大咯。
“还不快滚?”
林世安转身朝那几个随行的仆人低吼一声,“谁敢乱嚼舌根,仔细他的骨头!”
仆人们看着屋中的情景,一个个正忍俊不禁,被林世安一吼,吓得慌忙闭了嘴。
可心中还是在笑啊。
“是是是——”仆人们忍着笑意,一窝蜂地跑掉了。
林世安头疼地拍了拍额头。
他真想将自己的长随打死,明明是父亲跟方姨娘来了这里,怎么说是林唯枫跟方姨娘?
这下完了,二房的脸丢光了。
林世安忍着脑壳疼,走到外面来。
林二夫人见仆人们忍着笑意跑出来,而自己相公却一副遇上大灾的烦恼样,百思不解,她忙走上前问道,“相公,出了何事了?里头……,是谁?”
“是……”林世安咬了咬牙,“是父亲。”
他小声地吐了几个字。
林二夫人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
完了。
要是被太阿公知道了,一定得骂他们了。
九叔公见林世安走来,冷冷一笑,“你们请我来,就是来看这等好事?”
“不不不,九叔,你听侄儿说。”林世安慌得拦着九叔公,“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眼珠子一转,朝身旁一个仆人喝道,“将方姨娘那个贱人,给我捆过来!”
林二夫人佩服地看了自己相公一眼,对,眼下只有牺牲方姨娘了。
不然的话,他们二房的人,都得被太阿公骂了。
“是方姨娘在干什么好事吗?这等贱人,直接打死,捆什么捆?”林二夫人咬着牙,对那仆人吩咐着。
仆人不敢执拗,应了一声“是”,提了根棍子和绳子,飞快往屋中冲去。
紫霞苑的院子并不是很大,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的声音,又很大,屋中的方姨娘听得真真切切。
她听到了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的声音,两人说要捆她,吓得她慌忙抱着二老太爷就哭了,林世安居然敢过河拆桥?
他无情,她就无义了!
仆人一冲进屋子,她马上抱住了二老太爷哭起来。
“婢妾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捆婢妾?老太爷,您害死婢妾了,婢妾都说了不可以啊不可以,都是您啊!”
想到刚才这女人的好,二老太爷哪里舍得让人带走?
再说了,方姨娘抱着二老太爷哭时,那小手还在二老太爷的衣衫里挠啊捏的,挠得人心里头痒痒得很。
“捆什么捆?你捆谁呢?老夫看谁敢捆!”林二老太爷将那个冲进来,准备捆方姨娘的仆人一脚踢倒,“滚!”
仆人吓得摔倒在地。
哪里还敢捆?拔腿就跑了。
方姨娘是舞伎出身,见多了趋炎附势,讨好卖巧的本事,卖力地哄着林二老太爷。
林二老太爷心啊肝地安慰她。
刚才,二老太爷被方姨娘服侍得相当舒心,见这美人哭得伤心,便安慰她,“你别怕,有我呢!他们不敢!”
方姨娘表面上哭着,心中却在想着主意。
她听了林二夫人的吩咐,来这里见林唯枫。
哪知,林唯枫并不在。
她正诧异时,二房的老太爷来了。
一进屋,就笑嘻嘻地朝她跑来,二话不说就来扯她的衣衫。
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反正是做人的姨娘,做谁的姨娘都不是活下去?
半推半就着,她便从了。
可是呢,九叔公撞见了他们的好事,一定是到外面骂了林世安和林二夫人。
那二人面子上过不去,就想要灭了她的口,给他们老爷子遮面子,她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
过河拆桥,想也不要想!
“老太爷,老爷和夫人太不孝了,您不就是宠了婢妾一下吗?他们竟敢顶撞您。”
“他们敢!老夫打断他们的腿!”林二老太爷有美人在怀,不管不顾地护起了方姨娘。
没有捆成方姨娘的仆人,只得空手去跟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回话。
“老爷,夫人……,小的没用。”
空手而回,当然是没有用了。
林世安怒道,“废物!”
另一边,林二夫人安慰着九叔公,一脸陪笑,“九叔,你放心,侄媳一定狠狠地罚那贱人。”
“这是你二房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太阿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看你们如何交待。”真是太不像话了,这都是什么事?九叔公冷着脸,袖子一甩,大步往长房那边走去。
林二夫人被呛得脸色讪讪的。
心中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自家老太爷啊。
九叔公刚走出紫霞苑,这时,有人提着灯笼匆匆跑来,神色慌张,“不好了,九叔公,长房里进了贼子,将太阿公抓走了。”
九叔公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长房怎么进了贼子了?老三没有看好长房吗?”
“小的也不知道呢,火光冲天呢,那些人还烧了一些东西,不少人提着大刀冲进了长房抢库房的财物,三爷带着人去救库房,有人就说,太阿公被人劫持了,威胁三爷交财放人。”
“走,去看看去!”走了两步,九叔公又回头朝紫霞苑中的林世安喊道,“世安,长房出事了,你还不快来去看看!”
真是祸不单行啊,九叔公叹息一声,二房出事,长房又出事,林家嫡系这一支,就没有一天安宁的。
林世安正和林二夫人商议着,怎么处置方姨娘,听得外头仆人来找九叔公,说是长房出事了,两人心中大喜。
太好了。
太阿公出事了,九叔公还能饶得了长房的人?还能饶得了林唯枫?这也得被除族啊!
没准啊,那个郁娇也会被赶走!
“九叔,长房出了什么事?”林世安带着几个仆人,大步走到九叔公跟前,关心地询问着。
九叔公背着手,一脸焦急地往长房府邸走去,眉头狠狠皱着,“刚才,有仆人来传话,说是那边府里进了贼子了,将太阿公抓去了。一个个提刀提剑的,凶狠得很。太阿公都那么大年纪了,唉。”
林世安跟在他的后面,跟着附和说道,“是哪,太阿公都九十多岁了呢,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世安说着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声。
九叔公是太阿公的小儿子,平时跟太阿公住在一起,父子两个感情很好,听说父亲被贼子抓了,心中已经开始焦急了。
这会儿林世安又说些“万一”的话,惊得他浑身一凉,脸色都变了。
林二夫人见长房那边出事了,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
反正方姨娘被老爷子护着,一时半会儿也不除不掉,她便三两步跟上自家相公和九叔公的脚步。
“九叔,这老三也太不像话了,他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啊?引得仇家前来报复来了?唉,正好呢,太阿公住在长房里,跟着受了牵连咯,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的年纪了,还要遭受这份罪。”
林二夫人不嫌事大,跟着落井下石。
反正啊,没有算计成林唯枫,正好,落井下石狠狠坑他一把。
林世安的眼珠子一转,也说道,“他在外头十二年,问他去了哪里,他怎么也不说实话。”
“……”
“他一会儿说,是在北苍国呆了十二年,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线。又一会儿说,是在沧州,受了伤,走不了路,被困山谷。”
“……”
“没有一句真话,八成啊,他在哪里打家劫舍呢,害怕太阿公知道了骂他!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顺天府的衙门,哪月没有进去过一二回?”
林唯枫年轻的时候,名声确实不太好。
脾气坏,不是打架,就是聚众闹事。
连媳妇也没有相上一门,一直是林家人头疼的事。
九叔公听林世安夫妇二人一挑拨,脸色更黑了几分,“他要是真敢引来仇家,就不配做林氏的子弟!”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这可正是他们盼望的。
“九叔,还有一人,也是个惹事精。”林二夫人眸光一寒,冷冷说道。
“还有谁?”九叔公忙问,“长房里究竟有多少人在惹事?”
林二夫人冷笑,“还不是那个郁娇!她在丰台县的乡下住了七年,天晓得,她有没有同人结仇?”
“……”
“上个月时,她就遇上了劫匪伏击她。她的丫头替她挡了一剑,那些劫匪,将她的马车都烧了。”
九叔公声音严厉,“哼,要是郁娇也敢惹事,老夫一并将她赶出林氏!”
太阿公九叔公父子,和其他几个族亲,代过世的林大老太爷和林伯勇管着族里的事务,有九叔公发话,那么,郁娇和林唯枫,就一定会被除族。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心下齐齐松了口气,身心飘飘然,好不得意。
郁娇和林唯枫这二人离了长房,长房里的一切,还不是他们二房的人说了算?
林二夫人又想到的是,郁娇给林氏长房惹事了,那裴元志还会看上她?
其他人家,想必也不会要她了。
哼,这就是得罪他们二房的下场。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他们家。
……
长房出了劫匪一事,自然也惊动了林佳兰姐妹几人。
因为,大晚上的火光冲天而起,老远就看见了。
当然,二房的几个姑娘家,可不敢同自己父母那般,大胆地前去看热闹,但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纷纷打发自己的侍女或嬷嬷,到长房那边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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