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湛站起身子来唤了声爹,又委委屈屈地抹了把泪,干脆抢了关瑶的帕子并拢了腿,还捏起嗓子来,说自己也可以扮姑娘家,可以和关瑶当好姐妹。
这番怪言怪行,直把那纪老爷气得胡子都翘起,顺手抽了根树枝,给那名唤纪小郎君撵出老远去。上蹿下逃呼痛大叫地,直逗得剩下的主主仆仆皆是笑弯了腰。
关瑶更是乐倒在丫鬟肩上,拿帕子抹着泪儿,口角间尽是融融笑意,仿若春风催芽,端的是娇态横生,惹人生怜。
一派欢和之气中,裴絮春看着这样的关瑶,心念微动。
姐弟亲近无隙,舅甥关系和煦,这般相处无拘的人家,才养得出这样明媚又娇妩的小娘子,也怪不得渊儿对她念念不忘了。
而反观他们伯府。体弱多病的兄长,滑如狐鼠,虚荣浮华的弟妹,以及护短的母亲,以及……她这样鬼迷心窍的阿姐。他们这样的人家,应当没有给过渊儿多少温暖与欢笑。
犹记得渊儿初入伯府时,也曾费心讨好嫡母兄弟,试图融入那个家。
小小的孩童睁着双晶亮的,渴求暖意的眸子,可每每换回的,多是毫不避讳的嫌恶甚至作弄。
被拒绝得多了,他便逐渐沉默寡言,最终成了个清清冷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性子。
驰思渐远,待彻底收回时,已跟着到了客院。
这客院不仅栽柳植花,还有一汪荷池,瞧着极为清雅幽闲。
“二姑娘的身子……已好全了么?”入得院中时,关瑶偏着头照切了句。
裴絮春笑吟吟道:“谢弟妹记挂,已好全了。”
沉默几步,关瑶又凑近问了句:“二姑娘和……裴三郎君关系如何?”
见裴絮春低头不语突变怅然,关瑶绞着帕子急忙赔情道:“是我太唐突了,二姑娘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就是听二姑娘的丫鬟说过,你与裴三郎君关系至为亲近,一时好奇来着。”
亲近么?裴絮春目色变暗。
是啊,曾经她和渊儿的关系,是至为亲近的,可到了大虞后,一切都悄然变了……
她语声艰难道:“我与渊儿的关系……曾经是亲近的,是我为人糊涂,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所以这回来青吴,也是求他恕解。”说着,裴絮春朝关瑶牵了牵嘴角:“倘使我能说动弟妹回心转意,兴许渊儿便能谅我一回。”
搬石块砸到自己头上来,关瑶傻了半截,又听裴絮春一本正经道:“盖说世间姻缘皆有定数,三弟妹能和渊儿成了夫妇,定是有累世情分在前,还是莫要轻易说那分离之言。”
听她连累世情分都扯了出来,关瑶脚下像着了火似的,支吾几句便慌忙撤了。
待回到自已的居院后,关瑶定了定神,盯着裴絮春提来的食盒看了许久,肚子里跟生了馋虫似的,一个劲儿地勾着她的胃。
抵挡半晌,终是没能扛住,让喜彤揭了盖给当晚膳。
味道与卖相,都与在顺安时吃的一模一样。
鹌子羹的肉块嫩而不柴,汤里打的芡儿浓稠适宜,入胃熨贴饱足。
放下羹匙,关瑶又掰了块凉糕来吃。
撒面的芝麻酥香,糕体压舌即化,中间的豆馅更是沙甜棉糯。
“啪嚓——”
几颗板栗子被剥开,关瑶也拈了来吃。
栗仁还是热的,带着翻炒的镬气,一颗入口,焦香味儿顿时溢满鼻腔。
许是用了这几样带着顺安味道的吃食,当夜入寝时,关瑶发了个带有顺安记忆的梦。
梦中,还是在万汀楼陪夏老神医打完马吊的一日。
秦伽容身为孕妇,食欲总是说来便来,关瑶陪她大老远去吃了房记的凉米糕不够,还被拉去永泉街吃旋炒栗壳。
到了永泉街已近酉时,夕阳洒了一地的浊金,屋檐墙廓,都镀着层通黄的光线。
永泉街在接近城郊的位置,住的多是些靠浆洗缝补或在码头卖力气讨生活的百姓。而往往这样热闹的地方,既有着巷里市井的家常里短,亦有烟火气的抚慰与豁达。
秦伽容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对稚子格外亲近。她和关瑶与几个长着乳牙的小童儿玩了半晌,将买到手的板栗分了个七七八八后,只好又折返那摊档去采买一遭。
行至中途,二人遇见个卖核桃的小摊。秦伽容停下来选了满满一袋后,悉数推给关瑶,让关瑶带回去落在汤中给裴和渊吃。还诡眉诈眼地与她说这是好东西,裴和渊若吃了,一定能让她在榻上更为受用。
关瑶懵懵懂懂地接了,又问道:“什么意思?以形补形?”
“以形补形?”这下倒是轮到秦伽容发蒙了。
关瑶自袋中抓起一颗掂量了下,认真道:“麻麻癞癞的尽是褶,不就跟男人那物生得像么?”
秦伽容被口水呛得咳了两嗓子,拼命冲她使眼色。
关瑶还当好友仍未听懂自己的意思,便直接了当道:“我是说……肾囊。”
秦伽容的眼神变得极为难言,干脆抽搐着嘴角,朝关瑶身后唤了句:“裴大人。”
这声一出,关瑶当场石化住。
“娘子。”
低润疏懒的声音响起,关瑶抱着袋核桃,僵硬地转过身去。
鼻若山岳,眉如墨就。一袭绣着暗纹的玄衫,鞶带齐整,如松竹挺霜而立。
正是她那神出鬼没的好夫君,裴三郎。
关瑶开口差点咬着舌头:“夫君,你怎么来了?”
“下值回府许久不见娘子,便寻来了此处。”裴和渊极其自然地接过装满核桃的纸袋,揽着关瑶与秦伽容作了别。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