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过往都糅织在一起,沉得存心要让关瑶喘不过气一般。她死命捂住嘴,不想让哭声吵醒熟睡中的孩子,可纵然如此,人在哭过后眼皮总有千斤重,她无法控制自己抽抽噎噎缩在被中,更挡不住困倦的乏意席卷全身。
在彻底栽入睡息之前,关瑶还记得自己耳畔有人在说:“我是为了娘子而离开的,若有下世,娘子……定要偿还于我。”
……
一大一小,安然入睡。
裴和渊双手撑在榻上,眸中是令他都感觉不到的脉脉温情。
目光自小娃娃身上转到小女人身上时,丝丝缕缕的情愫像要漫溢出胸膛。
倘若这个身体由他支配,他又怎会那样珍惜能看见她的时光,珍惜到要用力些,让她记住他。
可也让他怕了她,甚至想除掉他。
他永远在伺机而动,他试图抓住所有的机会,那人一切情绪的起伏之间,他都想冲破禁锢,占领这具身躯。
诚然,他并非记不清上一世的最后,自己有多么的不正常,可他坚定地认为那只是过去。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上世失措,这一世,他定能控制得好。
可若她怕他,若他的存在令她忧惧……
得是自舍字中悟来的,舍是自爱中淬出的,不过离开二字罢了,想来也并没有那样的难。
答应自己的最后一眼看完,裴和渊眉目漫开,缓慢站起身,向那木门行去。
三步,两步。
榻上的婴儿总是不安分,哪怕将将吃饱了肚,却还是要发出咂嘴的声响。
裴和渊站在一步开外,认真听完了令他心头发软的那声舔舐,才抬起腿,向前跨出最后一步。
门被打开,如孤筠孑立的郎君踏过门槛,消失于木门之后。
而寝房之内,关瑶将好翻了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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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又寐寐,清醒又坠入。
胸腔如被抽空,从入眠到苏醒,再度睁开眼时,关瑶竟花了足一盏茶的功夫,才认清自己到底在何处。
在夏老神医粗着嗓门告诉她第三遍已经回来以后,关瑶这才想起来问:“他是……离开了么?”
“离开了。”夏老神医嘀咕:“还算他有些个觉悟,差那么点儿,老秃驴就要作法送他永远沉睡了。”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喜得麟儿,转逆缘增上缘。”慧济大师在旁慈眉善目。
关瑶四下看了看,慌问了声:“大师,那我夫君……”
“救他回来是为了让他跟你天天腻乎?几个地方惹出的烂摊子不得他收拾?难道天天跟着你们娘俩打转不成?”夏老神医口头抢着话,手里抱着小娃娃,把两只眼笑成了缝:“小家伙生得可真好,老头子我也是有重孙儿的人了!”
确如夏老神医所说,裴和渊清醒之后,便去了大虞皇宫处理事情,甚至那事件一理,关瑶便三四日都不曾见到他。
有儿万事足,尽管心头憋了重气,关瑶却还是立马能被一日一个模样的儿子给哄得心花怒放。
裴和渊人虽没露面,却拔了好些个会伺候的下人来,当中也不乏几个奶嬷。可关瑶自己的奶水便足够丰沛,倒未让她们奶孩子,只在孩子哭的时候让帮着哄哄便是了。
因而在忙得头脚倒悬之后抽空回了趟那住处时,裴和渊所见到的,便是小女人侧身喂奶的画面。
他的妻姿势已很是熟练,一边喂着孩子,一边手还不安分地到处在孩子脸上碰来碰去。幸好小娃娃一心饱肚,不理会这么个多手多脚的娘亲。
挥退伺候在屋内的人后,裴和渊轻手轻脚接近,像是呼吸重了都会惊扰到这一幕似的。
待离榻边尚有两步之时,本来专注喂着孩子的人反手便扔了个枕头下去,正正砸在裴和渊脸上。
“你哪位?”扒稳枕头后,裴和渊对上的便是张刻意板起的脸。
他摸摸鼻头,下意识赔了个笑:“娘子。”
关瑶不轻不重地睨他一眼:“我是不是该唤陛下了?陛下最近在忙什么?莫不是这便开始选妃了?”
“娘子这话何意?”裴和渊往榻前去,温和好脾气地笑:“是我不好,近来在宫中被事情缠住了脚,冷落了娘子,我该罚打骂,娘子随意。”
“那不是袭君的大罪么?我哪里敢?”关瑶故意挑刺。
裴和渊倾身揽住她:“女子教训夫婿尔,天经地义。我还未行国君大礼,就算行了,在娘子跟前也只是伏低作小的夫君。”
炙热的气息挨近,关瑶这才想起去推他的脸:“做什么?不许看。”
裴和渊揉了揉额角,无奈地笑:“我看看孩子。”
“那也一边待着先!”
“……好。”
小娃娃一天天见长,能睁眼的时长也越发多了,这回饱肚后倒并未立马又睡,而是睁着圆咕噜的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眼前凑来的两颗脑袋。
小人儿眉毛还极淡,鼻子也是软榻榻的没有鼻梁,唯一瞧着可喜之处,便是越发让自己像个雪团子一般的皮肤了。
关瑶信手拿了个摇铃逗他,又问裴和渊:“可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裴和渊声音沉着:“便用父皇赐的名罢。”
“你记得?”关瑶先是讶然,随即又了然:“是了,他记得,你也肯定记得。”
末了,关瑶又想起孟寂纶那封绝笔信,她脑袋枕着裴和渊的肩,抽抽鼻子道:“那个人也是有触动的吧?”
想杀的人,想杀的生父,却甘愿为自己清障,为自己背负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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