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解下身上披风,披在莲姬身上,轻声道了一句:“我也算来瞧过你了,你……好自为之。”
莲姬眼光晃了晃,开口只道:“我命尽矣,好自为之这四个字,怕是公主,更要记着。”
桑洛本是要走,听她所言,复又停下步子面色沉重地看着她。莲姬却道:“人之将死,这最后一句话儿,妾,要送给公主。这女人,还是莫要太聪明。尤其在吾王面前,更要装的愚钝。公主以为救了吾王,可吾王,可对公主感恩?”
桑洛被这话震得心中一沉,心中更是明白,莲姬所言非虚。她心中擂鼓,面上却依旧淡然如常,微微一笑只道:“多谢莲姬提醒,洛儿,自会好自为之。”言罢,对着莲姬轻身一拜,转而离去。
莲姬眯着眼睛看着桑洛背影,兀自咕哝了一句:“你确算是这皇城之中心底纯善又冰雪聪明的人了,可我死之后,你,又有多少时日可好好活着?”她沉重的喘息几声,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牧卓,忽的如疯癫了一般地大叫出声:“卓儿!卓儿……”凄厉数声,忽的声音顿住,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当下没了生息。
牧卓被人揪着头发,双目却死死闭着,只听着血溅之声,面上肌肉抽动几下,却仍旧咬牙不语。不过片刻耳边只得风沙之声,再无莲姬。
黄昏时分,疏儿急着步子进来,桑洛瞧着她那带了些苍白的面色便已经猜到了些许,只听着疏儿回了一句:“早些时候,莲姬去了。”
桑洛叹了一声:“这么快。”
“听侍卫们说,是自己咬了舌头。”
桑洛看了她一眼,目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叹道:“总归都是要走的,这样,许还痛快些。”
疏儿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神之中溢满了担心,讷讷开口:“公主,今日里莲姬同你说的那些话儿……是真的吗?”
桑洛的面色因着疏儿的这一句话更是凝重起来。莲姬今日的话让她满心复杂思绪极乱,而更多的,是担心与恐慌。她心中慌得厉害,从未如今日今时一般慌得这样厉害。她本不该将自己的心思如此明显的露在人前。可自父王病倒伏亦摄政之后,南疆事起牧卓叛国,她在姑业城中忽闻皇城惊变,又因着心中对牧卓的气愤与对沈羽的担忧专注战事,全然不曾想到自己的父王本就是一个心思深重不会轻易被莲姬糊弄过去的人。
可即便如此……
桑洛的额头上都微微冒了汗,伏亦却为何左右推脱不见自己?难道她费尽心思的不是为了帮他?
国中女子不可干政,她此一番只觉是事急从权,却不想竟作茧自缚。
疏儿在一边瞧着桑洛面色数次变换,越变越难看,她的心也随着桑洛的面色,越跳越快,越来越沉。但见桑洛一直沉默,她复又开口:“公主,要不……要不疏儿去……去太子亦处……”
桑洛忽的抬手,疏儿慌忙住了嘴低下了头。
桑洛看着窗外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只觉得心口突突地跳,跳的半个身子都发了麻,双手冰凉。她站起身子,声音极低的道了一句:“替我脱簪,换装。”
疏儿身子一抖,面上大惊,“脱簪换装”四字让她抖着双唇脸都没了血色。当下跪落在地:“公主!公主并未犯错,又要跟谁请罪!若真脱簪请罪,那些要陷害你的人,岂不是得了逞?公主不可!”
桑洛唇角一弯,勾出一抹苦笑,看向疏儿轻声言道:“内廷之中,谁还能陷害了我。谁,还能治我的罪?”
除了吾王与太子,谁还能呢?
疏儿身子晃了晃,瞬间听出了桑洛这句话之中的那不可说的苦涩。扶危定倾,平定叛乱,在乱军之中运筹帷幄,别人不知道,疏儿却看得清清楚楚,公主一片心思只为了太子亦,为了吾王,为了舒余一国,哪里想过她自己半分?可眼下,一众将领都得了赏赐恩典,公主却为何落得要请罪的地步?
她思来想去都觉替桑洛不值,急道:“公主定是想的多了,吾王与太子亦忙于国事,顾不上公主。公主切不可因着莲姬的话儿,就如此自苦!”
“是自苦,还是他人要我苦,都不重要。我只怕,眼下若不去,他日,忧患更重。”桑洛面色平淡,径自将自己衣衫外袍脱下,只留了内中一件素白色的长衫,抬手将自己发上的簪环配饰一一摘了,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疏儿抖着手接过桑洛手中的簪子,咬了咬牙只道:“疏儿,陪公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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