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道艰难,世俗如此。她有此顾虑,也是情理之中。”崔灵仪说。
“是啊,情理之中,”女子暗暗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又带了许多恨意,“最可气的便是这四个字!明明所有的顾虑、所有的选择,都出自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为什么……”
女子的声音忽然弱了许多,崔灵仪抬眼看去,只见癸娘正抬手抚摸着女子的发丝。她面容平和,看不出半分悲戚愤懑,仿佛她只是一个和人间毫不相干的存在,误打误撞进了这尘世,凡俗一切再不能扰乱她的心弦。
女子声音渐弱,直至无声。而癸娘却好似看到了崔灵仪不解的目光,又抬头对她微微一笑,回答道:“她过于激动了。她死时执念太深、怨气太重,若是失控,便不好了。”她说着,又闭了眼,柔声问着:“芳娘,之后如何了?”
芳娘张了张嘴,眼泪直流。“之后、之后,”她的声音越发沙哑,“叶骏……我恨他!”
虽然天气渐暖,但韦云兰的病却一直没好。她终日病卧在床,一点儿精力都没有。芳娘日日小心呵护,但也未见起色。
“怎么这么久了,小姐这病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赶明儿,我让人去城东问一问有没有好郎中,再请来给小姐瞧瞧。”这日午后,芳娘坐在床边,拿着汤匙给韦云兰喂着药。
韦云兰喝了药,又咳了两声,这才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发慌,夜里睡不踏实。”
芳娘听了只悄声道:“等姓叶的再出门,便好了。他在我们跟前,碍眼。”
韦云兰见她如此,不禁一笑,可很快又有些失神。芳娘只当她又想起了和离之事,心中忧惧,便忙放下药碗,又安慰她道:“小姐不必过于忧心,如今身体没养好,那事缓缓再说也使得。”
韦云兰听了,便点了点头。芳娘见她没精打采的,便又忙道:“那小姐先歇一歇,我去让人再找郎中。”她说着,便又要扶着她躺下。
可韦云兰却一把抓住了芳娘的衣袖,欲言又止。“怎么了,小姐?”芳娘见她眉头微蹙,又只盯着自己,不禁奇怪。
“没、没什么,”韦云兰挤出个笑容来,“我心慌,只想让你陪着。”
芳娘听了,展颜一笑。“小姐可真黏人!”她说着,放肆地捏了捏韦云兰的鼻子,又笑道:“可郎中是一定要请的。小姐稍等,我去去就回。”
韦云兰只得点了点头,依言躺了下来,又闭了眼,很快,她便有了困意。芳娘见她要睡了,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向前院走去,她要去找人再请郎中。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她都未曾见到什么人,连看门的都不在门房,大门都关上了。正疑惑时,她忽然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几声嬉笑。
芳娘心里便有数了。看门的陈爷喜欢喝酒,府里其他人有时也喜欢聚在一起赌钱。原本韦云兰管家时还能约束他们,可这些日子韦云兰病了,这些人便散漫起来,常常在厨房摆个小桌子喝酒说话。
芳娘想着,登时不悦起来,忙转身大步向厨房方向而去。可还没走到跟前,有些只言片语飘进了她耳中,她的脚步忽然不由自主地放缓,只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不仅听见了自己的,还听见了小姐的。那些淫言秽语,在刹那间驱赶了她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霸道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芳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又气又急又怕,只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一番,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向那小厨房迈出了步子——毕竟小姐的身体要紧,郎中是一定要请的。
可刚走了没几步,这一段不算遥远的路途便又被打断了。这一次,打断她的声音来自门外。
“姓叶的,开门!”门外那声音煞是粗鲁。
芳娘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许多,忙奔去厨房,敲门喊道:“陈爷在吗?外边有人叫门!陈爷!”
她连着唤了好几声,里面的人才不耐烦地出来。“又怎么啦?”陈爷问着,一身酒气。
芳娘指了指门外,正色道:“有人叫门,这么大声,你听不见吗!你们只知在这里喝酒说闲话!”她说着,根本不屑于掩饰她的怒意。
陈爷懒懒散散的,浑然不在意芳娘的话,只扶着门框向外看了一眼。可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大门方向传来,芳娘一惊,顾不得许多,忙向大门方向奔去。可刚到前院,她便瞧见一群满脸横肉的壮汉正从门外走进,个个手持刀棍,凶神恶煞的。大门被撞开,有半边门已被撞坏,轴都断了。
芳娘吓了一跳,又忙稳住自己,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汉子只握着长棍、叉着腰、看着芳娘笑:“呦,好俊俏的小娘子,你莫不是叶家的夫人?若你是,快快和我们走,也省得我们费劲来抢了。”他说着,带着身后的汉子们哈哈大笑。
芳娘懵了。陈爷姗姗来迟,终于到了跟前,他扔了酒壶,又笑问着面前这帮不速之客:“几位打哪来啊?贸然闯入,怕是不合礼数。敢问几位,有何贵干?”他说着,渐渐敛了所有的笑容,只盯着为首的汉子。
那汉子见惯了他这样虚张声势的人,只轻蔑地笑着,反问着:“怎么?你家主人做了什么事,你们不清楚吗?”他说着,又高声道:“叶骏借了我家主人三百两白银,加上利息,应还五百两。可如今期满,他却才还了一半。先前签字画押时,他可是将自己的娘子抵押了出去,如今,我们便是来要人的!”
芳娘听着,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见那汉子指了指陈爷,又问着:“你们是要自己交人呢?还是我们自己去找呢?”
芳娘听了,只想赶紧逃回卧房,带着小姐离开。她转身就走,可就在回头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陈爷那心虚的神情。她一愣,顾不上质问,只忙提着裙子向后面卧房跑去,身后则传来陈爷和那些人交涉的声音。可他们还没说了几句,这声音便被打斗声取代了……
“小姐!小姐!”芳娘一路急急忙忙奔回卧房,韦云兰还在睡着。她慌忙叫醒韦云兰,忙说着:“小姐,快穿衣,我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何事?”韦云兰刚睡着,就被叫醒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了芳娘焦急的面容。
芳娘一边收拾细软,一边催着韦云兰,又对她急急解释道:“姓叶的不是人,借了三百两,还把小姐当作抵押之物!如今他没还上钱,债主已上门,要抢小姐走!陈爷如今在前院拦着他们,可时间不多了!小姐……”芳娘说着,已把桌上首饰打包好了,只那镜子一时塞不下,便倒扣在桌上搁在那里,又忙来服侍韦云兰穿衣。
“什么?”韦云兰一时反应不过来,猛咳了好几声,慌乱间又被芳娘服侍着穿好了衣服,但头发是来不及梳理了。芳娘一把背起包裹,又扶着韦云兰,主仆二人刚要出门,却又听见一阵纷乱有力仿佛冲锋的脚步声向这屋子而来。
芳娘一愣,忙将韦云兰护在了身后,又反应过来,连忙拖了些东西来堵住了门。“芳娘……”韦云兰唤了她一声,芳娘一回头,便对上了她那双泪眼。
“小姐,”芳娘笑着,“别怕。”她说着,回身到了跟前,将韦云兰紧紧抱住。“我会一直陪着你,”她说,“一直陪着你。”
无论如何,她都会陪着她。韦云兰一直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不能不为她打算,她一直都在为她打算。王许两家都是浪荡子,若她嫁了,芳娘也难逃毒手……当日那般情形,她已没有退路。王许两家借着韦家闹,断不会让他们出城;父亲一心想借她攀个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她一直留在闺中;城中其他人家,也不会来求娶她……算来算去,竟只剩了叶骏。叶骏,或许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而旁人眼中叶骏卑贱的身份,竟成了她眼里唯一的好处。 ', '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