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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崔灵仪刚起身,竟被那王五哥一把拉住。她条件反射地抓着剑鞘一把打了回去,又回身忍怒问着:“你做什么?”
王五哥被她一打,不禁吃痛,清醒了一半。他看着崔灵仪这怒目圆睁的模样,连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想说,如今天黑了,外头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崔灵仪问。
“我也不知,”王五哥打了个酒嗝,“我走这条线也没几年。只听人说,这是老规矩了:行船前两夜,不点油灯、不立船头。”
果然,船舱里已黑的差不多了,可一盏油灯都没有点。崔灵仪只当这商人是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
“哦?那船夫又该如何?”崔灵仪只觉好笑。
王五哥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回答道:“披蓑、戴笠、蒙面,可解灾祸。”
崔灵仪听了,只觉荒唐。她从没听说过这没来由的忌讳,刚要再追问,只见王五哥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又笑道:“姑娘,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姑娘也别多心,我走这条线也有些时候了,也没遇见什么灾祸。姑娘大可放宽……嗝……心……”
王五哥说着,用手使劲扇了扇鼻子跟前,又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崔灵仪皱了皱眉,又看向了癸娘,只见癸娘仍是闭着眼睛,波澜不惊。崔灵仪清了清嗓子,便又坐到了癸娘身侧,故作平静地问着:“你说你会道法。那你可知他方才所说,有几分可信?”她说着,顿了一顿,又用了更明白的说法:“可与鬼神有关吗?”
“无关。”癸娘依旧闭着眼,说。
“好,我信你。”崔灵仪说着,也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癸娘在说完那句话时,唇边竟不觉勾起了一丝微笑。商船在宽阔的水面上荡漾着,岸边依稀可见灯火点点,皎皎月光洒在运河波纹上,只这商船里漆黑一片。于是,那微笑在这未点油灯的船舱里更显隐秘,也更显诡异。
第18章 朝颜拭泪(三)
夜里,船舱里的人都沉沉睡去了。崔灵仪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不住地摩挲着她从贾老板那里拿回来的玉佩。如今和这玉佩久别重逢,她心中是百感交集。曾经,这玉佩于她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能再轻视这玉佩了。
船身稍微晃了一晃,她只觉肩头一重。侧目看去,只见癸娘眉头紧锁着倚在了她肩头。周围的鼾声此起彼伏,但癸娘倒是睡得深沉,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崔灵仪不禁又悄悄打量着癸娘,或许是有道法傍身的缘故,这女子还真是心大。她一个盲眼姑娘,本就行动不便,肯跟着她来受这奔波之苦已是不易;这么远的路,途中本就有诸多艰险,可如今她竟还能安心睡觉?
着实难得。
崔灵仪想着,不禁又多看了癸娘几眼。在渗入船舱的几缕月光下,她勉力看着癸娘的面容。于是她又开始了不知是第几次的感慨:如今收拾整齐之后的癸娘,与前几日那落魄模样比,不知美了多少倍。
但这种美又和如今时兴的美不同,癸娘显然不是小家碧玉的美。她的面庞是柔和的,但五官却不是。她的眉毛不是纤细的柳叶眉,而是颇显英气的剑眉;她的鼻梁也很挺,嘴唇也很丰满,头发又黑又密又长,身量也比一般女子高一些;最漂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杏眼,又圆又大的,但眼尾略有些上扬,便添了几分妩媚……只可惜她看不见。
这样一张脸,本是英气的、坚韧的、甚至带了几分野性,但癸娘却不是。她总是浅浅地微笑,轻轻地说话。可她的微笑里总藏着意味不明的含义,她的话语低沉却又充满了力量。即使崔灵仪还不清楚癸娘的真正来历,但她笃定,癸娘绝对不可小觑。
想着,她瞧着癸娘,不知不觉入了神。船身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些,但崔灵仪全然不在意。她只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注视着癸娘,在所有人的秋梦外,悄悄地胡思乱想了一番。
可呼啸而来的风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伴随着这风声的,还有那忽然清晰响亮了许多的水流声。崔灵仪猛然警觉起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又使劲拽了下癸娘的袖子。“癸娘,出事了。”她低声说。
癸娘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外边就传来了船夫的惊呼:“有水匪!有水匪!快——啊——”
船夫话还没说完,便是一声痛呼。船舱里的人在刹那间惊醒,还未反应过来,便有浑身湿透的人闯了进来。正是水匪。崔灵仪忙将剑挪到身后握着,只见那水匪不慌不忙地点了灯,又笑嘻嘻地看着船舱里的众人,手里染了血的刀子抛起又落下,被他稳稳接住刀柄。他一步一步向船舱内众人走来,又直笑道:“诸位,可有钱财吗?”
崔灵仪皱了皱眉,怪不得他方才觉得船晃动得厉害了些,原来不是错觉。竟是这水匪潜水过来,要来劫船。这等水匪应当不会单独行动,想来还会有人接应。
果然,只见一只小舟从不远处缓缓驶来,小舟上有四五人,身上也都带着刀棍。她不禁又看了一眼那姓王的商人,这商人傍晚时还对她说,走了这些年,没遇上事。想来,这伙水匪干这行的时日应该不长,应该还好对付。她一个人打这几个人,应当是绰绰有余。
只是……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崔灵仪第一次在打人上犯了难:她不会水。
正想着,只见那王五哥悄悄挪到了崔灵仪身边。“姑娘,你可会武吗?”他声音吓得都在抖,眼睛却一直瞟着崔灵仪背后的剑。水匪手中那血淋淋的刀子就在人前晃来晃去,前排一些人已经哭着献出了自己的钱财。
崔灵仪努力向外看了看,已看不到船夫的身影了。船夫挨了那么深的一刀,想来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崔灵仪又看了看周边,如今正在运河中央,等人来救是绝无可能的了。更何况,在这世道,也没必要指望别人。
“会武。”于是,崔灵仪回答道。
“那你……”王五哥努力压低了声音。
崔灵仪看了一眼癸娘,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对这商人道:“帮我照顾好我的朋友。”
王五哥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但……”
“崔……”
癸娘一句话还没说完,崔灵仪便已握着剑冲了出去。她一跃而起,踩着前人的背,飞快地拔出了宝剑,直向那水匪而去。水匪一惊,连忙躲闪,又顺手抓起一个孩子挡在了上前。“再上前一步,这孩子就没命了!”他说着,将小刀抵在了孩子的脖子上。那孩子登时吓得哇哇大哭,看着船舱深处,哭喊着叫“爹”。
“凡儿!”船舱深处却传来王五哥的声音。那是他的孩子。“崔姑娘,暂且收手!”王五哥喊道。
崔灵仪却只把这话当耳旁风,又持剑向那水匪刺去。那水匪忙要用小刀去割那孩子的喉咙,可还未动手,便先被崔灵仪拿住了喉咙。崔灵仪速度太快,那水匪眼看着自己要被一剑穿喉,慌得就要向后躲。这一躲,他握着小刀的手就松懈了不少。
崔灵仪瞅准机会,出人意料地收了招,又将手一松,左手接了剑,又眼疾手快地从下一挑,刚好拦住那水匪的去路。那剑从孩子眼前鼻尖划过,也顺带着斩下了那水匪的手掌。孩子被这一吓,哭得更厉害了,水匪也疼得滋哇乱叫,又拼命向船外逃去。断手落在地上,还弹了几下,周围的人见状,都在惊慌中连连后退。
河上的同伙见状,连忙将船划得更快了一些。崔灵仪追出来,只见那船夫果然瘫倒在了船尾,他的腰腹上正汩汩冒血,口中费力地喘着气,却是连声都发不出来了。崔灵仪见状,不禁又是一怒,她持剑狠狠刺过去,将那水匪捅了个对穿,又飞起一脚,直将那水匪踹入了水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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