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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看把你难的,”男人轻蔑地笑着,“这事有什么难的?淑娘老实,我给松儿写信,让松儿写封休书来,这事不就结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是淑娘她,到底没什么过错啊……怎好休妻呢?”女人问。
中年男子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妇人之仁!”他说着,又瞥了眼窗子,嘴角像是勾出了些笑意出来,语气却是一本正经:“咱们也不怕别人骂,到时候只还让她住在家里就好……就如同,咱们的女儿一般。她如今没了母家,我们照顾着她。这些年,我们也为她做了不少事,待她不薄,如今就算休妻,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听你这话,你这会子又心软了?”女人问着。
“松儿的前途是一回事,这淑娘的生活也是一回事,能兼顾才最好。”男人说。
“得,你又在这里做老好人了。”
他们议论着、又互相抱怨着、取笑着,可风听不懂他们的言语,那些算计对这裹着花香的风而言,只是吵闹的噪音罢了。如今,这缕香风只牵挂着张淑娘——那个曾为路边野花遮风挡雨的女子,那个任劳任怨的女子。
于是,风颤了颤,又回旋到了院中,来到了张淑娘身边。张淑娘并不知道这小院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一阵浓郁的花香瞬间笼罩了她。她吸了吸鼻子,又满足地笑了。她实在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只是,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终于,她忍不住醉迷在这花香之中,倚着井床,昏昏睡去了。
花香之中,崔灵仪看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青紫光。那光亮围绕在淑娘身边,又在皎皎月光下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来。是个女子,身姿窈窕。
崔灵仪看不清她面容,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双眼睛上。那双眼,未染世俗芜秽,眼神干净清明,恰似一朵开得正热烈的花。她看见那女子温柔地从背后抱住了淑娘,又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我来帮你。”她说着,看向了木盆里的衣服,又挪了过去,悄悄地帮着淑娘搓洗。好容易搓洗完,她又起身,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了晾衣架上。
然后,她又回头看向了淑娘。
“睡吧,”她说,“你该好好休息了。”女子眼神纯净,只凝视着怀里那睡颜疲惫的女子,赤诚的眼睛里全无杂念。
“她不是个坏人。”崔灵仪看着那花妖,心想。
花妖静静地拥着淑娘,又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两人靠在井边,在月光之下,相互依偎着。
崔灵仪看着这情形,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值得吗?”她想,“这些年,都值得吗?”
正当她想着,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崔姑娘,出来!”
是癸娘的声音。那声音本来是低沉的,如今却越发凄厉,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唤着她:
“崔姑娘,出来!”
“崔姑娘——”
“崔灵仪!”
崔灵仪怔了一下,却忙定了定神,又只盯着面前的淑娘看,一副对这声音充耳不闻的模样。“对不起,癸娘,我暂时不出来了,”崔灵仪想着,也不知癸娘能不能听到她心中所想,自己却越发坚定了几分,“我要留下,探明真相。”
的确,很多事情,她无法做到袖手旁观。热血未冷,心头犹热,仅存的侠义心肠还可以驱使着她的行动……这一点,是崔灵仪怎么都不愿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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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出自王建《望夫石》
第22章 朝颜拭泪(七)
“不愿醒来吗?”路边,癸娘跪着将崔灵仪的身体抱在怀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陷得越久,出来便越难。若是出不来,你会死的。”癸娘说。本不想出手,可如今,却是不得不为了。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闭了眼,又摸索着够到了她的木杖。触及木杖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忽然清晰了起来……只是这种清晰,同常人眼里的世界还是不同的。
她看到的不是颜色形状各种细节都清晰的实体,她眼中所见,只有那一团团灵气的形状。灵气盛于躯壳之中,有的服服帖帖,刚好把躯壳装满,看着便是一个完整身体的轮廓;有的却灵气有损,空飘飘地荡在空中;有的灵气冲盈,溢出体外,相隔数里仍可望见其气;有的灵气清净,有的灵气混浊……如今,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充满着混杂灵气的人形,冲着她缓慢移动而来。灵气充沛,却不相融。她知道,那是张淑娘。
癸娘扯了扯嘴角,望着那人形,轻轻开口:“我知你心中有怨气,可你好不容易保命至今,竟如此胡作非为,不怕伤身吗?”她的声音低沉至极,还带了几分沙哑,却足够威慑来人了。
来人远远地站住了脚步,垂手立在牌坊前不远的地方,她开了口,却成了少女的声音:“她……不能走。”
“她虽发现了你的秘密,却不会伤害你,你大可以放心。”癸娘说。
“她不能走。”那人只是重复着。
癸娘闻言,不由得垂眼微笑。她放下了崔灵仪,又握着她的木杖站起身来。“那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她说着,面朝着那女子的方向,眼里登时又被巨大的黑瞳占据,周身都散发着诡异的黑气。
面前女子似乎向后退了几步,却并没有离开。她依旧只是面向着癸娘:“她不能走。”
癸娘眉头一皱,登时举起了手中木杖,便要向那女子打去。可木杖刚刚一挥,她却也听到了一个声音:“汝可解否……”
癸娘登时浑身一僵,浑身筋骨在刹那间又隐隐作痛起来,眼前亮起了一道晕着红的白光。这光亮分外刺眼,她的双眼登时一阵刺痛,大脑一片空白,竟有一瞬间身形一晃,又撑不住以木杖杵地,不得已低着头微微喘着气,额头上也沁出了细汗。
怎会如此……她竟也被撼动了心神!
远处传来女子轻笑:“你看,你也有放不下的执念。”
癸娘长眉微蹙,又将木杖握得更紧了几分。她刚要说话,却听身后又有呼叫声响起:“崔姑娘!崔姑娘!”
是那姓王的商人。
癸娘听了这声音,想了想,便闭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睛已与平常无异。她循着声音的方向,高声喊着:“王五哥,我们在这里!”
果然,那脚步声顿了一顿,又急匆匆地向这边赶来。待到王五哥带着一群人赶到跟前时,癸娘已拖着崔灵仪到了路边,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腿上。又一挥手,周围景物尽是一变。
“癸娘,我可算找到你们了!”王五哥看着倒是情真意切地为她们着急,说话间竟快要哭了。“崔姑娘怎么昏过去了?你们可还好?我可算把你们找到了!我们一躲过水匪,我便让人靠了岸,又上来找你们,”王五哥急切地问着,又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某处,他不由得感慨着,“可惜这里太荒了,除了林子,什么都没有。”
“王五哥,”癸娘打断了他的热心,又微笑着说道,“崔姑娘呛了水,虽醒了些时候,但在这里吹了一夜的风,一直没缓过来,只怕要去瞧郎中了。”
“这好办。”王五哥说着,从癸娘腿上捞起了崔灵仪,捡起了她的剑,又麻利地将她背在了背上,“这附近应该还有人家,我们去找找。”他说着,招呼着大家就要走。
也有人来搀扶癸娘。癸娘握着木杖,站起身来,便也要跟着这些人前行。可她刚迈出一步,便听见了那清脆的女声,似乎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轻轻地笑:“人走得,魂走不得。”
“我知道,”癸娘闭了眼睛,了脚步声却依旧没有停下,默念着,“她的魂魄,我也会带走。”
就在此时,癸娘眼睛一闭,登时直直地向前栽倒在了地上。“崔灵仪,”她心中想着,“你不愿走,我来带你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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