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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鹊苦笑一声:“嗯,你是个明白人。可有时候,就是天意弄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混账东西!”张府里,张铉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却又连忙在地上跪好。他的父亲张学正被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即刻打死这个孽子!
“平日里你行为出格些也就罢了,可我没想到你连对待终身大事都可以如此轻率!将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如今陈家派人上门说同意议亲了,满城的人都知道你亲自去提了亲……如此胡作非为,你还想做什么!你让我如何给润州百姓一个交代呀!”
张学正如此骂着,而张铉跪在地上,被吓得一愣,又低下头来。“儿子又没说要娶她做正妻,如今她家同意了,儿子将她纳为妾室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一介商户之女,本也做不得我的正妻。”张铉说着,颇有些心虚。
“你你你,”张学正气得连话都说不通顺了,他指着张铉骂道,“你本就有了个浪荡子弟的名声,怎么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不信不义的名声吗?此事一出,日后还有哪家姑娘肯嫁你?你不如就此娶了那陈家姑娘,多少还能落一个美名!”
“爹,我……”张铉眼中满是惊讶。
“你什么?”张学正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他又将手一摆,“娶了她后,你便出去自立门户吧!我张家没有你这么个不知轻重、行为无状的废物!你若是再这般下去,迟早会拖累整个张家!”
他掷地有声,似乎再也容不得人质疑。张铉先是一愣,然后想了又想,竟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父亲。“爹,”他苦笑一声,“你是在故意说重话,好让我跪地哭求你帮我摆平此事吗?可是,实不相瞒,我倒是很乐意离开张家。”
“你!”张学正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勃然大怒。
“爹,你说我有个浪荡子弟的名声,可这些年,你要我做的哪件事,我没做好?是我没有给张家争气吗?你说我行为浪荡,但你可知我为何会如此?因为无论我做什么,爹都不满意,既如此,不如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你还说什么要给润州百姓一个交代?真是冠冕堂皇的好理由啊。但是,爹,你少自欺欺人了,百姓整日为柴米油盐奔波,润州城里谁真正在乎我们啊?你分明是觉得此事闹大了,有人要说你教子无方,坏了你的清誉。呵,爹,你有将我当孩儿看待吗?还是,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光耀张家门楣的儿子?”张铉问着,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却惨笑着。
“逆子!逆子!”张学正气得说话间咳了好几声。
只见张铉又站起身来,冷笑两声,又道:“爹,说实话,儿子并不介意让陈姑娘做我的正妻,她比你们看中的那些大家闺秀有意思多了。我宁愿和她共度余生,也不愿在这家里多待片刻!这种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张铉说罢,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他大步走出了父亲的房门,毫不迟疑,没有停留,脚步声在月光下欻欻作响。他听到父亲依旧在背后大骂着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了。
因此,阴差阳错,这桩婚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想过上让自己称心如意的日子,可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所求。
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大婚那日,陈阿鹊依着规矩穿上了嫁衣。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出神:也不知韩嫇为她准备的嫁衣是什么样子的?好可惜,她还没有亲眼看过那嫁衣;好可惜,韩嫇看不到这般模样的她。
“该出门了。”母亲为她插上了最后一支银簪,又端详着她在镜中的面容,叹息一声,催促着。
“好。”陈阿鹊麻木地点了点头。
“别愁眉苦脸的,大喜的日子,笑一笑。”母亲自己也面露伤感,却还是这样对她说着。
陈阿鹊闻言,便依着她的话提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母亲见了,满意许多,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她明明看见,陈阿鹊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陈阿鹊看着镜子,却一时恍惚。镜中的她,可还是自己么?可她正想再多看看、好好辨认一番,便亲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被盖上了那大红盖头。哦,结束了,看不到了。然后,她感觉到被母亲和妹妹搀扶起来,一步一步地出了门、送到了花轿里。
“对了,阿枝,”隔着花轿,她叫住了妹妹,“那燕子花灯,我来不及带了。你记得,给我送去。”
那是她唯一争来的东西了。
“好。”陈阿枝笑着一口应下,便又依礼站到了母亲身后。
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吵闹的喧哗声和迎亲队伍里的敲锣打鼓声震得她头疼,唢呐一响,她更觉刺耳。她坐在花轿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入眼可见的,只有那一片血红。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对她说话,她不觉开了口:“是谁?”
“是我,张铉。”花轿外的人如此说着。张铉接到了她,却没有急着上马走人,而是立在花轿外,低头说着话。
“哦,是你。”陈阿鹊说。
张铉抬眼看着这花轿的帘子,不由得又凑近了些,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道:“陈姑娘,那日我到你家提亲虽然有些草率,可我那日所说的话,却并不是虚言。陈姑娘,你和那些沉闷的大家闺秀不一样,我在见你第一眼时,便……便记住你了。我知道,你并不十分喜欢我,我先前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足以讨一个姑娘喜欢。但你放心,我会改,以后,我会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我会比那韩三郎做得更好!你可以和我一起过上想要的生活,不必再受任何人拘束。”
“哦?”他听见花轿里的陈阿鹊冷笑着,“张公子,你这番话,说得好生感人,若是别人,说不定还真就被你唬住了。”
“陈姑娘……”
“你说我和那些沉闷的大家闺秀不一样,那你可知,那些大家闺秀也并非生来如此?你可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如你一般不羁?谁不想见识一下外边的广阔世界,行走天地间,无拘无束地过一辈子?谁又愿意一世被束缚在院墙之下,一生心血竟无半点是为自己付出?”花轿里的她反问着。
“我……”张铉一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我如今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听见陈阿鹊在花轿中叹息一声,“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为何我同时遇见了你和她,却没有倾心于你;你更不懂,你一时兴起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你嫌弃那些大家闺秀沉闷,可你却在将我变成她们!你可知,从你向我提亲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过不上我想要的生活了!”
她语气平淡,但张铉听得出来平淡之下隐忍的痛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见她苦笑了一声,他不由得又是一愣。“也罢,也罢,”他盯着花轿,忽而自嘲一笑,“就如此吧。”他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强挤笑容,转身回到了马前,一翻身便上了这高头大马。
“可以走了。”他说。
大喜之日,可是红衣加身的二人都不开心。他们如木偶一般,在这吹吹打打的欢闹声中,被簇拥着向前行去。这是一条被重复了千万次的路,又似乎是唯一的路。兜兜转转,所有人都踏上了这条路,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底、走到死。
张家为张铉置办的府宅在城外,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此出了城。一行人走在旷野上,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此刻,张铉竟有些厌恶这些目光,但他也没有办法了。他能做的,只有在马上客套地拱手还礼,然后循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行去。
可这条路似乎并没有那么顺畅。大约离新宅还有二里路时,一个同样身着红衣的人骑着一匹红鬃马,远远地拦在了迎亲队伍前。张铉终于回了神,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惹人厌的韩恒韩三郎。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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