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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鹊笑了:“倒也不是都被我处理了。”她说着,手指轻轻抚上这燕子花灯:“一开始,她很谨慎,极力将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可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有一日,她因为太过困倦,就在书桌上睡着了。正巧,那时正是学生入府上课的时候。”

“先生、先生?”

韩嫇被学生小心翼翼地唤醒,抬头一看,只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是她的学生。这少年十分勤奋,每日到得最早。韩嫇见了,连忙坐直身子,不自觉地扯了扯衣领,整理了下着装。“不留神,竟睡着了……请坐吧。”她说。

可那少年竟并没有立马坐下,他的目光在韩嫇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韩嫇不由得狐疑起来:“何事?”

“哦,无事。”少年应了一声,连忙回身坐下。

已是鬼魂的陈阿鹊见了这情形,知道这少年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连着跟了这少年好几日,生怕他说出韩嫇的秘密。但还好,这少年守口如瓶。而陈阿鹊在跟去了这少年家里后才明白了其中缘由:太穷了。

这少年家境贫寒,而韩家是润州城里唯一一个不收学费、藏书颇多且教得很好的私学。为了自己,他不会说的。

“我本也不想为难你们,”陈阿鹊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可你们实在是太奇怪了。你们一进府,说得那些话,便似乎另有所指;后来虽有求于阿嫇,但所作所为却又像别有居心;四处打听时,我更担心你们会为难阿嫇。”

陈阿鹊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看向癸娘:“但这位姑娘的态度又一直很恭敬。至于你……”她对崔灵仪说:“你方才听故事时,颇为动情。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个坏人。”她说着,又微微抬起下巴:“好吧,我便信你一次。还是那句话,你若能圆了我的心愿,我便去帮你打听那位姜姑娘的下落。然后,你离开润州,身上祟病自解。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好。”崔灵仪一口应下,又道:“我明日便去韩府,将你的心愿告知于她。她定然会为你完成心愿……我想,这应当是你们共同的心愿。”

陈阿鹊听了,却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多心愿,都难以完成。唯有这个心愿,应当是最容易的了。”

陈阿鹊说到此处,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达成这心愿。我能看见她,她却看不到我,我的灵力本不足以支撑我频繁托梦,也不足以让我长时间保持对凡世的触感,更难以让我现身。她日日上香供奉,也只是让我能长留人间。”她说着,看向癸娘:“可这位姑娘似乎有办法让我出现在她面前。方才你念了那一串咒,我便不受控制地现身了,如此,普通凡人亦能瞧见我……实在是,有趣、有趣。”

崔灵仪听到此处,猛然反应过来,看向癸娘。原来陈阿鹊所求不仅是一场婚礼,她还要韩嫇在看到她的情况下与她完婚。如此……癸娘又要耗费灵力了。她前不久才恢复元气,如今又这般频繁动用灵力,她怕是吃不消。

她不得不承认,在应对鬼神之事上,她的确不是十分熟练,只能依靠癸娘。可癸娘又是这般体质……

“不如……”崔灵仪清了清嗓子,又想开口对陈阿鹊说话。她想寻个不用劳烦癸娘的法子。

“好。”却不想,癸娘开口,回了陈阿鹊一句。“陈姑娘,此事便交给我吧。”她说。

她看着癸娘,又自觉过意不去。明明是她得了祟病,却要癸娘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损耗灵力。可癸娘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只是低垂着眼,面无表情。

她已习惯了。

不是习惯为崔灵仪治疗祟病,而是习惯了这般损耗灵力。在过去的千百年,她一直是这样做的。耗费着她会枯竭的灵力,然后又去吸食血气尸气,大不了就是陷入昏睡,睡个几百年再从泥土里苏醒……如此循环往复,这便是她的生存之道。

崔灵仪看着癸娘,又看了看陈阿鹊,终究是闭上了嘴。她把所有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又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有她为癸娘引剑喂血的疤痕。

没错,用这法子,她是可以帮癸娘挺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可她一介凡人,有朝一日,她也会死,而癸娘却是长长久久地活着。若她死了,癸娘又该如何呢?

崔灵仪想着,不觉抬头望向癸娘。她知道,若要癸娘得以安心度日,单靠血气尸气是万万不行的。她需要的,是打破在她身上的循环,让她不必依靠血气尸气,也能安安稳稳地行走于世间。

“癸娘,”她望着她,心想,“我会帮你。”

然而崔灵仪不知道的是,在她望着癸娘的时候,陈阿鹊瞥了她一眼。见她这般模样,陈阿鹊微微蹙眉,却又了然地悄悄笑了。

一人一巫一鬼在这土地祠里过了一夜,天亮时便去了韩府。韩嫇正在读书,听见有人来报说那位姓崔的姑娘和那眼盲的姑娘又来了。韩嫇心中奇怪,却也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二人。

“不知二位,今日来此,有何贵干?”韩嫇问。

崔灵仪看向癸娘,只见癸娘一句话都未曾多说,只是拿出了腰间的龟甲。她低声念着咒语,又轻声道:“陈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韩嫇正暗自纳罕,刚要再问,却忽听耳畔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阿嫇。”陈阿鹊唤着,声音轻柔。

韩嫇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陈阿鹊一身嫁衣,正提着一盏燕子花灯,立在她身侧,眼含热泪地望着她……她依旧是生前模样。

“阿鹊!”韩嫇叫了一声,一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这次,她触碰到她了。

崔灵仪见状,默默垂下眼来。她知道,是癸娘在帮陈阿鹊。在离开土地祠前,癸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拿血在陈阿鹊的眉心点了一下。血渗入陈阿鹊的眉心,她便可以借此多维持些时候……大约,一日一夜吧。

也不知这要耗费癸娘多少灵力。

“这是梦吗?”只听韩嫇问着,“我竟然又见到了你。阿鹊,阿鹊,这是梦吗?”

“不是,”陈阿鹊忍泪说着,“阿嫇,真的是我,你没有在做梦……是我。”

“阿鹊,”只见韩嫇松开了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又抚上她的面庞,“当真是我的阿鹊,当真是我的阿鹊!”她说着,泪如雨下,“你还是旧时模样,而我……”她说着,又自嘲地笑:“而我,已不复当年青春年少。眼角多了细纹,鬓边也染了秋霜。阿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念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陈阿鹊连忙安慰着她,为她擦去眼泪,“我知道你这些年有多辛苦。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事,你都做到了!”她说着,捧着她的面颊,努力笑着:“阿嫇,这些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日都没有离开过你。”

她说着,又看向崔灵仪和癸娘,道:“多亏这二位会些法术,终于让我得以现身,让你得以看见我。虽然只有一日一夜,但我已心满意足。”她说着,又拥住了韩嫇:“阿嫇,我今日现身,是要与你完成这未完的心愿。阿嫇,”她顿了一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我们,成婚吧。”

这一夜,韩府紧闭大门,高挂红绸。还好当年韩嫇为了婚礼置办的东西都还在,礼服也备有两套。今日,这些尘封已久的东西终于都拿了出来,派上了用场。韩嫇还贴心地为陈阿鹊烧去了许多珠翠首饰,那金灿灿的发冠便戴在了陈阿鹊的头上,垂下些许流苏,遮住了她的面庞。

在烛火摇动的光影之下,这一人一鬼立在堂中,一拜天,再拜地,三对拜。她们没有拜父母,她们知道,就算拜了父母,也不会得到他们的祝福,不如不拜。毕竟,这是她们自己的事。

崔灵仪和癸娘是这场婚礼上仅有的宾客,这场婚礼便显得冷清了些。但这已经足够了。最起码,来到这里的两人,理解她们的不易,也是发自内心地为她们的这一刻而动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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