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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回答道:“约莫还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姚初九连连摇头,“半个时辰之后的药,顶什么用?你们方家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小丫鬟顶嘴:“这药可是从家里带来的,珍贵着呢,若是火候不够,药效不起,不就浪费这药了?”

姚初九怒极反笑:“我说的是这意思吗?”

“罢了,”方棠适时地出言相劝,“她们谨慎些也是好的。”

“谨慎,便是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么?”姚初九又板了脸,站起身来,却一抬手,将方棠的被子一把掀开。

“你……”方棠一惊,可姚初九却全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又向她的衣带伸出手去。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小丫鬟见她如此,连忙过来起身要拦。

“你别碍事,出去打一桶水过来才是正经,”姚初九说着,抓住了方棠的衣带,又回头对那小丫鬟道,“若你家小姐出了什么事,我赔了自己的命便是。”

小丫鬟嘴一撇:“谁稀罕你的命?”

“住口!”方棠难得地严厉起来,略显沙哑的嗓音中是姚初九从未听过的语气,姚初九听了也不免一愣,只听她继续对那小丫鬟说道,“你出去打水便是。”

小丫鬟听了,也不敢再顶嘴了,连忙提了桶,出了门去。姚初九见小丫鬟出了门,又回头看向方棠,不觉笑了笑:“我从未见你如此凶狠过。”

“你如今见到了,”方棠说着,虚弱地笑着,“背地里,我可比这凶一千倍、一万倍!”

“哦?是吗?”姚初九根本不信,又要去拉方棠的衣带,可方棠却抓住了她的衣袖。

“这是做什么?”方棠问。

姚初九又开始面无表情了:“帮你擦身降温。再这么烧下去,我怕你烧糊涂了。”她说着,看了眼方棠滚烫的通红的脸颊,又扭过头去,收回了手:“你若嫌弃我,便让侍女来。”

“不……”方棠却摇了摇头,“就要你来。她们……不敢的。”

说话间,那小丫鬟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将这水提到了床榻边,又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方棠甚至没抬眼看她,便吩咐道:“带着药去别的房间煎吧。这里,留着成慈便好了。别人,我一概不见的。”

小丫鬟不敢反驳,连忙熄了炉子,端着药便出了门。姚初九跟了过去,将门闩上,又回头问:“就这么信任我?”再严丝合缝的窗户也挡不住这里的风,朱红色的帷幔在床榻边随风而舞,只留方棠那垂在床边的雪白的手腕若隐若现。

床帷里传来方棠的轻笑:“你都将自己的命押上了,我怎敢不信你?”

“你倒是胆大。”姚初九说着,寻了块帕子,又向她走去。

“我一向胆大。”方棠说。

姚初九将帕子浸湿,又拧了一拧,小心地放在了方棠的额头上,然后才又去扯了她的衣带。方棠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可她什么都没说,任由着姚初九解开了她的衣服。姚初九也没有说话,她甚至不敢乱看,那翠色的绣着白鸥的肚兜、那雪白的肩膀、那锁骨上的红痣、还有那双腿上若隐若现的紫色血丝……她都没敢多看。

可当姚初九又拿了块帕子要去浸水是,才发现,方棠此时竟直直地看她。“看……看着我,做什么?”姚初九问着,忙转过身去,将帕子投进了水桶中。

“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么?嗯?初九?”方棠反问。

姚初九心虚,仿佛被她传染了一般,耳根登时烧红起来。可她口中说的仍是一句听起来毫无感情的:“那你看吧。”她说着,将那帕子在水中浸了又浸,拧了又拧,才敢起身回头,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边,又俯下身去,小心仔细地为她擦着脖颈肩膀,又顺着肩膀下去,轻拭着她的手臂,直到手心。

方棠没忍住,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初九,”她说,“有点痒。”

“哦,”姚初九连忙收了手,不觉将那帕子在手里揉了又揉,口中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方棠摇了摇头:“好像……更难受了。”她说着,又咳了两声。

“啊?”姚初九看向方棠,只见她依旧是满面通红,便连忙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可她的手才碰了凉水,一时竟感觉不出来。她便又俯下身去,用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好像,没有方才烫了。”姚初九说。

“是吗?”方棠说着,却微微蹙眉,又苦笑一声,“我自己都感觉不出来了。如今,好似又有些冷。”

这却让姚初九有些为难了。她立在那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方才身上滚烫,若是将被子给她盖上,怕她无法退烧;可若是不管她,又怕她着凉。想来想去,姚初九把心一横,放下帕子,背过身去,便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僧袍落地,她也开了口,声音里难免带了些犹疑,可更多的是带着关切的轻柔:“我同你躺在一处,你若是觉得冷,抱住我便好了。”

“多谢,”方棠说,“你有心了。”

姚初九背对着她坐在了床榻上,帷幔被风吹得飘来荡去,让她心慌。她连忙将那帷幔抓住,可身后方棠也抓住了她的手,问:“你的背上,怎么有道疤?”

姚初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低头回答道:“从前在家时不小心受了伤。”

“很疼么?”她问。

姚初九鼻子一酸,又回想起了当日情形。“不疼。”她说。

“骗人,一定很疼。”方棠说。

姚初九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她坐着。方棠却开始催促了:“你怎么还不躺下?”

姚初九听了,低着头,松开帷幔,规规矩矩地躺在了方棠身边,却根本不敢回头看她。耳边却传来方棠的轻笑:“如今又不敢看我了?方才,不是一直盯着我看么?”

“我才没有。”姚初九刚说完,便感觉方棠的身体贴了过来,让她登时浑身僵住,再不敢动。

“初九,我还是有点冷,你抱抱我好不好?”方棠问。

姚初九听了,便僵硬地侧过身去,将方棠揽进了自己怀中。方棠在她怀里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而姚初九就好像一个木头人,除了无意识间便变快的呼吸让她胸膛的起伏更加明显,她一动都不敢动。

怀里的方棠感觉到这不断的起伏,不由得笑了。“初九,”她说,“你这里怎么忽大忽小的?”

“你!”姚初九涨红了脸,却根本没松开手。这方家姑娘怎么好似忽然间长了一千个坏心眼子?还装出这副无辜模样?

“初九,”方棠用命令的语气说,“生气可以,不许松开我。”

“为何?”姚初九不服。

方棠回答道:“你方才已将自己的命赌上了,若我今夜病死了,你也逃不了。所以你要用心照顾我,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她说着,又抬眼看向姚初九,说话声音却越发软了:“初九,你当真愿意为了我舍了自己的命么?”

“不愿意,别痴心妄想了,”姚初九一口否认,又劝着她,“也别胡思乱想了,今夜这点小病,要不了你的命,自然也要不了我的。”

方棠笑了:“你自然能长命百岁,我便说不准了。你我同日生,却不同命。”

是啊,同日生,却不同命。姚初九心想着,垂眼看向了怀里的姑娘,只见她闭上了眼睛,接着说道:“曾有个术士到我家给我看相,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二十岁,也就是明年的事了。”

“江湖术士,多是来骗钱的,不能信他。”姚初九忙说。

“或许吧,可是……”方棠点了点头,又埋首在她怀里,“初九,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很想、很想……”

她说着,却又笑了:“不仅是我拼了命地想活下去,我爹,也很想让我活下去。你可知这是为何?”方棠问着,睁开了眼睛,又向上蹭了蹭,枕在了枕头上,与姚初九对视着。“因为那算命的术士还说,我爹会在我死后的两年中去世。你说,谁听了这话不害怕?”她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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