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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并不害怕受苦。只要能同阿姐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就算有朝一日,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只要有阿姐在身边,我便是天底下最富有、最开心的人!可是,阿姐,你呢?你又是如何想的?”
曹染一怔:妹妹像是在审判她。
又是几声惊雷,雷声之后,大雨倾盆而下,很快便将两人淋了个透。她看见妹妹跪在了自己面前,闪电之下,她白净的脸上眼眶通红。妹妹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阿姐,你当真在意我么?”她像是在问她,却又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你若当真在意我,为何你的所作所为,像是随时都要将我抛下?”
“阿姐,我只有你了。我的心里也只能有你一个,再也装不下这世间其他。”她望着她的双眸,即使是大雨也难以浇灭她眸中极致且扭曲的炽热。
“可是,阿姐,你骗我,”她咬了咬牙,分明带着怨意,却只从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恨你。”
“阿姐没有骗你,”曹染无力地说着,大雨中,她扯了扯妹妹的袖子,重复着,“阿姐没有骗你,阿姐也只想着你。”
曹描闻言,眸子却又暗了几分:“又在骗我。”
“没有!”曹染极力否认着,又连忙解释着,“阿姐不会像旁人一般,顺从夫家,阿姐会、会……”她说到此处,便语塞了。
曹描见状,闭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却又咧嘴笑了。“阿姐,”她唤了一声,又睁开眼来,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腕,“你既说不出口,便以行动证明吧。”
“证明?”曹染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证明……”曹描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又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只属于我。”
“啊——”
一声惊呼,混着雷响,曹染被妹妹一把拽起,还没站稳,便被拖拽向了那草庐。她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却被妹妹稳稳扶住,又甩在了那张床榻上。
她刚要起身,却又被妹妹按在了床上。她虽年长些,可气力却全然不如妹妹。她挣扎了两下,便被妹妹解开了衣带、褪去了衣衫,捆住了手腕。
草庐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曹描眼里的凄怆和坚定却也越来越深。曹染不由得有些惊恐。“曹描,”她喊叫着,“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曹描重复着她的问题,她盯着她的双眸,苦笑了一声,却又坐直身子,不顾一切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衫,“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和阿姐永远在一起。”
她说着,俯下身去,吻着姐姐的额头、面颊、唇瓣,口中喃喃:“阿姐,你看,你我的眉眼面庞,多么相像。”
曹染终于意识到妹妹想做什么了,她想躲,却躲不开,只得闭了眼睛。她感受到那疯狂却又克制的吻轻轻落在自己的面容上,又轻轻落在脖颈间。衣衫尽数掉落在地上,草庐架不住狂风骤雨的侵袭,雨水逐渐从茅顶中渗出,落在她的面颊上。
“阿姐,”她听见妹妹说着,又感受到她指着、抚摸着,“你看,我们的身体也一模一样。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曹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可动作却越来越重。她执拗地要让相同的部位紧紧相贴,在这潮湿的夜里,让云和雨、相继来赴这一场无法言说的痛楚。
“阿姐,”她轻喘着,抱怨着,“我们明明如此相像,我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们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她说着,放声大哭:“为何你我没有办法相守一生?为何我们注定要分离?”
她号啕大哭,哭得浑身颤抖,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抱住了。
“阿描,”曹染忍泪轻声安慰着,“别哭,阿姐心疼。”她说着,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从前一样。
曹描意外不已,她抬起头来,满是震惊地望着曹染的双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原来,就在她方才近乎报复地发泄之时,曹染终于挣脱了捆着手腕的衣带,她终于可以反抗,也终于可以回抱住她。
但她选择了后者。她本想推开她,却还是放下了手,任由着她胡来。她闭了眼,一边承受着那些癫狂的举动,一边默默流泪。
如今,她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侧脸,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比起别的,她更见不得她方才那疯狂悲痛的模样。哪怕不容于礼法、有悖于纲常,她也认了。
“阿描,别怕,”她说,“你要的,阿姐都会给你。”
“阿姐不嫁人了,阿姐以后只守着你。你我姐妹,一起过一辈子。”
“明日,我们就离开这地方,阿姐已经备好了金银细软。我们可以向北边去,去看看长安故地,陆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你若不喜北方的寒冷干燥,我们也可以出海。大海浩荡,没有尽头,正适合我们,谁也别想找到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传说中的蓬莱仙洲,偶遇仙人。阿描,你说好不好?”
“当然,还是要看你的心愿。阿描,无论你想去何处,阿姐都陪着你。阿姐答应你,一直……陪着你。”
曹描愣了愣,又将她头埋在了她脖颈间,哭道:“为何?”
“什么……为何?”曹染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着。
“为何我已如此恶劣,你却还如此待我?阿姐,我……不值得。”
曹染笑了:“你是我的妹妹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本该相守一生,谁都无法将我们分开……谁都不能。”
她说着,眼神越发坚定:她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了。
“阿姐……”曹描小声哭着,“我的阿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草庐外,大雨滂沱,雷声震震;草庐内,小雨连绵,泣涕涟涟。她们说着、哭着、又在这漏雨的草庐中相拥而眠,全然不顾庐外的风云变幻。仿佛这一夜,便是永恒 。
可夏夜短暂,片刻的雷雨终究难掩长久的悲号。当曹染再睁开眼时,正是清晨。雨已停了多时,林间的黄鸟正欢快地叫着,只是不知妹妹去哪里了。
她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臂膀。她随手捞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想叫人,向门外看时,却不由得一怔。
“不……”
“阿描!”
她顾不得穿鞋,疯了一般地冲出屋去。门外樟树下,那熟悉的身影正被衣带吊着,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
第110章 丹青不改(十一)
“言语轻且贱,难以信余生。愿舍此身去,但求此诺成。阿姐莫伤怀,愚妹心有愧。一死以赎罪,不为我所累。”
蓬头垢面的曹染跪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握着这吊死了妹妹的衣带。她哭了太久,眼里尽是血丝,心里只想着妹妹用血留在衣带上的遗言。
“愿舍此身去,但求此诺成,”曹染越是想,心中便越是痛,“即使如此,你还是不信我。你还是……不信我。”
曹描是为何自缢而亡呢?因畏罪?因愧疚?因为怕拖累她?不……她才不会。依曹染看,这两句才是真正的原因。
她怕了。她怕姐姐又是在哄她,云雨一夜后,又回到老路。她怕这诺言说起来容易,却难以实现,毕竟阿姐也不是头一回说这种话了。而她已将此事做到了极致——她要如何才能接受已经和自己突破了寻常姐妹界限的姐姐,另嫁他人,从此和她形同陌路?
单单是想一想,曹描便辗转反侧、痛不欲生。终于,她无法再忍受这可预见的痛苦,选择以衣带结束自己的性命。
如此一来,即使阿姐无法用一生来陪伴她,她也可以用一生来陪伴阿姐了——她的一生,只有阿姐了。
当曹染抱着妹妹的尸身、悟出她遗言中的深意时,她竟笑了。她放声大笑,却涕泗横流。她狠狠地捶了几下身边的石头,又低头看向怀里安静的妹妹,颤声问着:“阿描,你不信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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