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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翅膀,可有什么寓意么?”崔灵仪好容易将自己语气平稳下来,又问着。

“这是玄鸟之翼,玄鸟是我族图腾,”癸娘解释道,“这是尸祝收我为徒那日,为我刺下的。尸祝说,这翅膀,会让我记住我是谁,它会随我到老、到死、随着我的尸骨一起腐烂……可我分明已死过一次了。”

“宁之,”她说,“我最近,变得好奇怪。我本以为我习惯了这具身体,可如今,这身体又让我感到陌生。没想到,几千年了,我还是没有弄明白。”

崔灵仪也不明白,她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抬手轻轻抚上那翅膀。她摹画着那翅膀的轮廓,又问道:“每一次,你虚弱昏迷之时,都很痛么?”

癸娘没有回答,崔灵仪却明白了。每一次,当她虚弱到身上出现血痕之时,她都在承受着如当年受刑一般的痛苦,身如刀割。而这种痛苦,在这几千年间,她不知承受了多少次。远的不说,就说她与她相识以来,这血痕便已出现过许多次了。

不、不行,这样下去,该怎么得了?

她一定要找到帮她摆脱这一切的办法!

崔灵仪想着,越发着急起来。如今的癸娘还很虚弱,虽然已喂了她一些血,可那怎么够呢?她方才使用阴鉴时,还是用了灵力。如今根本没时间让她好好休养,若是那老鼋精再来挑事,癸娘又岂能安稳旁观?

想着,崔灵仪主意已定。“你等一等。”她松开了癸娘。

“宁之,你做什么?”癸娘疑惑。

崔灵仪没有说话,她只是试图把袖子卷起来。可衣服沾了水,实在是不好卷,她不得已只好将自己的衣服褪去了半边。手腕是不能再割了,若是被姜惜容看见,她少不得又要有些疑虑。于是,她最终还是盯上了左臂的位置。这里有衣服藏着,就算割了也不会很显眼,对打斗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看准了位置,她当机立断,拔出剑来,在左臂上划了一道。血瞬间流了出来,她连忙收了剑,又伸手扶住了癸娘的后脑,将左臂凑了过去。

“快喝吧,”她关切地说着,又挤出一个笑,即使癸娘根本看不见她的笑容,“血在水里,散得太快了。”

癸娘早已嗅到这血腥味儿了,她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了崔灵仪在做什么,不觉又有几分要流泪的意思。可这一次,她没有让眼泪落出来,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推辞。她闭了眼,循着血腥味儿凑到了她左臂上,又张口将那伤口轻轻含住。

不知为何,见她如此,崔灵仪心中更多了一层哀婉的感伤。时常要饮人血肉的滋味儿,定然是不好受的。说起来,这还是癸娘第一次大方地接受这一切。

先前,崔灵仪要么是强硬地将伤口递到她嘴边,要么是趁她无力挣扎时逼她去喝。而每当癸娘稍稍恢复气力时,她便会拒绝她的好意,再不肯多喝一口。说起来,癸娘只主动讨要过一次鲜血,还是在两人有些矛盾的时候,那一次的主动,也颇带了些伏低做小的讨好意味。

如此坦然接受,她还是第一次。

崔灵仪想着,不觉向癸娘靠近了些,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侧颜。或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她清楚地瞧见,癸娘的眼角有泪水滑出。不知过了多久,癸娘终于抬起了头来,离开了伤口。伤口已不再有鲜血渗出,而癸娘仰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灵仪没有问,她只是默默拉起了衣服,可癸娘忽然回过头来,捕捉着她的方向。崔灵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癸娘一把抱住,扑倒在了石床上。

“宁之、宁之,”她唤着她的名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平和的语气下藏着隐忍的哭意,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宁之……”

崔灵仪知道,她是不安的。她抬起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因极力隐忍哭腔而发出的急促喘息声……她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不然,若有朝一日,她死了,她又该如何呢?

崔灵仪正想着,忽听耳边传来她的轻声呼唤。“宁之,”她说,“你也很痛……”

崔灵仪一愣,又笑了。“不痛的,”她说,“一点儿都不痛。”

癸娘闻言,从她身上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崔灵仪竟有些恍惚,她仿佛同她对视了。心跳不觉更快了些,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更近了些。崔灵仪喉头不觉滚动了一下,又微微仰起头来……已经很近了。她的鼻尖似乎掠过了她的鼻尖,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崔灵仪心中不禁更慌了几分,连眼睛都闭了起来。但朦胧的水波始终流淌在两人中间,即使两人紧紧相贴,却始终仿佛隔了一层……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们只是蹭了蹭鼻尖、蹭了蹭额头,又紧紧地相拥在一处。

“宁之,”癸娘轻唤着,声音里满是疲惫,“宁之……”

崔灵仪虽然失落,却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方才没有莽撞。“癸娘,”她小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癸娘回应她,“我也会,努力陪着你。”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努力不让你痛。”

崔灵仪笑了笑,却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我也是。”她也不想让她再承受那样的痛苦。

“时候应当不早了,”崔灵仪越发放轻了声音,“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去找惜容,可好?”

“嗯。”癸娘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但她拥抱着崔灵仪的手却没有松开,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安心入眠。

于是,在这水下不为人知的所在,她们安静地拥抱着,又安静地睡去……直到东方日出将两人唤醒。

她们穿好了衣服,便又去寻姜惜容。两人刚到姜惜容的石殿外,正好赶上她提着一个食盒出来。

“你们醒啦,”姜惜容有些不好意思,又连忙后撤一步,让开了一条路,“我正要去寻你们,快进来坐吧。”

崔灵仪点了点头,便扶着癸娘,跟着姜惜容进了石殿。三人在小桌前坐了下来,姜惜容将食盒打开,摆出了些稀奇古怪的鱼,道:“你们还是人,不能饿着肚子。可惜水里不能生火,无法烹制食物。我便抓了几条鱼,剔了鱼刺,用灵力试着做了下……应当熟了,你们尝尝。”她说着,又拿出筷子来,递向了癸娘。

癸娘看不见,不好拿,崔灵仪便替癸娘接过了筷子,又引着她的手摸到了盘子。“多谢姜姑娘。”癸娘颔首说。

姜惜容见状,便低了头,道:“癸姐姐,昨日之事,是我不好,贸然起了疑心,还要窥探你的过去……”她说着,起身恭敬行礼:“还望姐姐莫怪。”

“姜姑娘不必如此,”癸娘微笑道,“你如此处境,多留心也是好事,快坐下一同用餐吧。”

“姐姐宽宏大量,惜容感激不尽。”姜惜容颔首说着,又坐了下来,笑道:“我已是水鬼,不必进食,这鱼还是留给二位姐姐享用吧。”

癸娘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其实,她真正需要的食物,也不是这些鱼肉。昨晚,崔灵仪便将她喂饱了。

“宁之,”癸娘说,“你多吃些。”

“嗯!”崔灵仪拿起筷子,“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她便夹了一块鱼肉。许久没吃肉了,她还真是想得紧。

“对了,癸姐姐,”姜惜容问,“你对冰夷,很了解么?”

癸娘说:“也不算很了解。但我记忆中的河伯,并非是会放任河中精怪作乱的神。想来,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姜惜容闻言,想了又想,道:“可此处分明是河伯废宫。”

“是河伯废宫不假,”癸娘说,“可一个能献出河图救济天下的神,又为何会做下此等恶事?”

姜惜容听了,摇头苦笑:“人是会变的。想来,神也是会变的。若是他如此行事,也有利所图呢?不瞒两位姐姐说,我也曾去偷偷瞧过河伯如今的居所,简直是华丽非常。与这皆用石头建造的宫殿不同,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水晶琉璃。如此宫殿,我不信它的主人会是一个无欲无求的神。说不定,他就是变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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