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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神灵,皆贪得无厌。”冰夷辩驳着。

“是啊、是啊,可是冰夷,”她抬眼看向她,问,“平心而论,你我当真能控制住自己的私心么?”

她问着,望着奔腾的河水,一时无言。河水早已给了她答案了,她们谁都控制不住。

天地间从未如此安静过。冰夷望着近在对岸却远在天涯的宓妃,忽而低低地笑了。

“君,为何发笑?”宓妃问。

冰夷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宓妃,”她坐起身来,盯着她,“所以,我之私心,你看得见,对么?”

“可是,”冰夷说,“千百年来,你从未回应过。”

宓妃凝噎了一瞬,又扭过头去,忍着心中钝痛,说:“没有结果的事,便无需回应了。”

“嗯,没有结果的事,也好,”冰夷自嘲笑着,又站起身来,“可我却让你生出了那般危险狂妄的念头,是我不对。”

宓妃沉默了。

“宓妃,”冰夷想了想,又说,“你给我七日,可好?”

“什么七日?”宓妃问。

“这七日,你什么都不要做。七日后,你所担忧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冰夷说,“七日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第132章 人神道殊(九)

石宫里,冰夷立在阴鉴前,久久不能平静。她看见宓妃捡起了那伤了她的矛头,又看见她将这矛头带回了自己的宫殿……

“宓妃,”她想,“这便是你解决这一切的良方么?”

永生消磨了她对世间一切谜底的兴趣,因此即使这阴鉴一直摆在河伯石宫里,她也鲜少用它去窥视旁人隐私。可今日,她忍不住了。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宓妃永远是那个能牵动她心弦的人。第一次对外界产生好奇是因为她,第一次被音乐感染也是因为她,甚至如今……

如今,她忍不住地想接近危险,也是因为她。

“弑神……”冰夷念着这两个字,竟轻轻笑了,“也亏你敢想。”

“你想让凡人彻底摆脱对神灵的依赖么?”她喃喃,“那么,你又要弑杀哪一位神灵呢?为了凡人,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她想着,握紧了拳头,又猛然向阴鉴挥了下手,送上些许灵力。有些事,她思考了千百年,如今,是必须要问一问了。

“哦……原来,这么容易。”

当冰夷回应了凡人的祈愿,来到河岸边时,她只看到了一个跪伏在篝火前的巫女。天气很好,这巫女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询问着她的来意。但冰夷很敏锐,她很快便发现不远处林间还藏着一个人。

“我不想让他人听见。”她说。

巫女呵退了林间的人,又垂首问道:“姖,敬听神谕。不知神君,有何吩咐?”

“神谕……”冰夷想着这两个字,又无奈地摇头笑着。什么神谕,不过是,她的愿望。

“第一件事,”冰夷说,“我要你为我寻一件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兵器。”

“是。”巫姖颔首应了下来。

“第二件事,”冰夷拿出一个小瓶子,递向巫姖,“刺破你的指尖,滴一滴血。”

巫姖十分恭敬,并未多问,抬手便将食指指尖咬破,滴了一滴血在里面。“神君还有何吩咐?”巫姖问。

冰夷将小瓶子的盖子盖好,又道:“瓶中需集齐八十人的鲜血,你已滴了一滴,还有七十九人。三日之内,你,可能为我集齐?”

“神君有谕,巫姖自当尽心竭力,为神君效劳。”巫姖说着,双手捧上。

冰夷将那小瓶子放在了她手中,想了想,又问:“可你,为何要为我效劳?”

巫姖颔首回答道:“姖乃主祭大河的尸祝,服侍神君,乃姖之职责。”

“你从没有想过,为何要如此么?”冰夷又问。

“凡人侍神,天经地义。”巫姖回答道。

冰夷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好一个‘天经地义’!”怪不得,她想,怪不得宓妃会如此忧心。

“那,若是我告诉你,从此你不必再侍奉我了呢?”冰夷又问。

巫姖大惊,连连叩首:“可是姖做了什么错事?还请神君责罚!”

冰夷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了巫姖的下巴。“看着我,”她说,“告诉我,你我有何不同么?”

巫姖疑惑不已,只答道:“神君为神,而姖只是一介凡人。人神……有别。”

“人神有别,呵……抛开这些,你可还能看到不同?”冰夷问着,有些出神。

巫姖垂了眼,却不再说话了。

冰夷收回了抬着她下巴的手,又无奈地向后退了一步。“其实,你答不出来,不是么?”她说。

天气阴郁起来,几道细雨绵绵地落下。冰夷闭了眼睛,听着潇潇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若论外貌,你我并无不同。若论修行,凡人亦可长生,神灵也会身死。若论七情……”

她顿了一顿,方才悠悠说道:“谁又没有私心呢?”

她说着,睁开眼,看向巫姖:“凡人有自己的求不得,神灵亦有。巫姖……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是。”巫姖说。

“嗯,巫姖,”她问,“你说人神有别,可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

巫姖听不懂,她看着越问便越发癫狂的冰夷,只道神心难测,不觉将头更低了些。可她刚低下头,面前的神君竟忽然同样跪坐在了她面前。

这哪里还是威严高贵的神灵?

“巫姖,”冰夷握着她的肩膀,追问着,“人与神,究竟有何分别?为何她眼里只有凡人,从未有我?”

“神君……”巫姖有些害怕了。她亲眼看见,这强大的神灵眼角竟落下一滴泪。究竟是什么,能让神灵垂泪?

“其实,你我之间,并无太大不同,”冰夷说着,泄了力,坐在地上,满眼疲惫地看着面前的巫女,却又不仅仅是在看她,“甚至,你们,要比我活得快活。”

她声音平静,却让巫姖心中掀起了波涛。即使这神灵所说的都是她不理解的话语,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危险,不,更准确地说,是转机。

“人神之别,究竟在何处?”巫姖也不断地想着。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另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我终于明白,为何她要日日观察人之七情了,”冰夷说着,回首望向了河水,“纵使要经历生老病死,但能痛快感受一回世间,也不算白活。这或许,便是草木禽兽都想着修行成人的原因所在吧。毕竟,这天下的七情,除了凡人,谁能有之?而她能多看我几眼,不过是因为,我已在不知不觉间,悟得了七情。”

巫姖默默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冰夷则闭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她才终于整理好了情绪,站起身来,对巫姖道:“吩咐你的事,别忘了。三日后的酉时,我还会来这里。到那时,兵器、人血,都要给我。”

“是。”巫姖连忙顿首应答。

冰夷略有失魂地点了点头,转身又要回到河水中去。可她刚踏进河水,便又想起一事,站住了脚步。

“对了,”冰夷说,“还有最后一句话。”

“神君请讲。”巫姖说。

冰夷哽咽了一下,又微微侧头,说道:“神灵之本,在于凡人。”她说着,苦笑一声:“这句话,你可千万记住了。”

“是,”巫姖说,“姖记住了。”再抬眼时,她面前已空无一人,只剩了那越下越大的雨,和越吹越烈的风。

“神灵之本,在于凡人?”巫姖念着这话,又握着小瓶子站起身来。她一路往回走,又一路忍不住地喃喃:“神灵之本,在于凡人?”

忽然,这主祭大河的尸祝站住了脚步。“若是神灵之本,在于凡人,那、那……”她握紧了手中的瓶子,“巫之职责,当真是侍奉鬼神么?巫之职责,究竟在何处?”

想及此处,巫姖竟遍体都生出了寒意。明明只是初秋,她却仿佛身处寒冬,脚下仿佛结了冰,每走一步,都被那冰凌一刺,让她瑟缩、让她颤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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