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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君可想体验一番么?”冰夷问着,竟有些紧张。
宓妃笑着,俯身捧起一抔水,又让水流沿着指缝缓缓泻出。她望着冰夷,只笑问道:“如何体验呢?”
冰夷心下一沉,耳边犹如洪钟一震,让她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她只点了点头,又微笑道:“也是。”说罢,她便走了。
宓妃望着她的背影,等她再瞧不见她时,她才终于叹息一声。“冰夷……”她喃喃念着,又收了琴,提着裙子在浅水处踩水、消磨时间。
可忽然间,她竟脚下一痛。低头一看,不知是哪个凡人将废弃的矛头丢在了这里。矛头上已生了青锈,不知被扔了多久了。
可是,什么样的矛头,竟能伤到神灵?
宓妃心中一动,捡起矛头,又坐在岸边,仔细地观察着。矛头上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像是青锈的味道,却又不同于青锈。宓妃将这矛头拿在鼻子前闻了一闻,又用灵力仔细探查了一番,忽而恍然大悟:“是血。”
人血。
这矛头已历经百战,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有多少人命葬送在了这矛头之上。正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凶器,伤到了她这位神灵。
那么……
宓妃紧紧握住了手中矛头,沉思一瞬后,便决绝地带着这矛头跳入了水中。洛水的激流很快冲去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冰夷并不知道宓妃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宓妃很累,已经有好几日未曾与她合奏了。一连几日,她来到河洛交接之处时,看到的都只是对岸那块熟悉的青石,伊人却不知向何处去了。而她也只能扼腕叹息一回,落寞地回到石宫之中。
“神君,”鼋精依旧很殷切,“听说,洛水之神这几日很是奇怪,终日闭门不出。偶有出门,也都是在岸边见那主祭洛水的凡人。她们说起话时,谁都不能靠近,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谁又让你去打听这些了?”冰夷不悦。
鼋精被她吓了一跳,却犹豫起来,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即逃走。冰夷见他如此,难免问了一句:“还有何事?”
鼋精匍匐在地,又垂首下去。“神君,”他小心翼翼地说着,“洛水之神,本是凡人,城府极深。神君与她交好,却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嗯?”冰夷握紧了陶埙。
“神君,”鼋精瑟瑟发抖,却仍鼓起勇气,说道,“小的有一言,如今是一定要说的了。神君自从与洛水之神相识,终日只知淫游享乐,全然不顾河中生灵的处境……神君!三思啊!那洛水之神本是个凡人,她永远心向凡人,只怕从未将神君放在心上,神君却如此信赖她!若是有朝一日,她害了神君呢?神君,莫要同她往来了!”
“什么?”冰夷忽然一愣,“害了神君……”她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陶埙也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是啊,”鼋精哭诉道,“听洛水里的水蛇说,洛水之神房间里似有凶器,也不知道她究竟藏了什么物件儿,竟让她的宫殿中都充斥着杀气,河中生灵见了都不得不避让三分。谁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为何凡人还要继续供奉我们呢?”
“我只怕他们从未想过,为何如此。”
宓妃的话语似乎在耳边回荡,而冰夷听着鼋精的话,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猛然站起,将陶埙揣进袖子里,抬脚便向外走。
鼋精本还在诉苦,见她如此,不由得有些惊讶:“神君,去做什么?”
“不关你事!”冰夷丢下了这一句,便乘水向着洛水而去,到了河洛交接之处,方才停下。
对岸依旧空荡荡的,宓妃并不在那里。冰夷拿出陶埙,不停地吹了好几遍《南风》,可依旧不见宓妃踪影。
终于,她急了,也不再寄希望于小小的埙声,只扯着嗓子对洛水喊道:
“宓妃!”
“宓妃!”
“宓妃——”
“君若再不露面,我便横跨大河,亲自去洛水之下寻你!”她高声威胁着。
语毕,洛水终于有了些动静,一身素衣的宓妃踏水而出,神情与旧时无异。“宓妃来迟,望君莫怪,”她含笑说着,又拿出琴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们继续合奏吧。”
冰夷红了眼,一时竟哽咽了几分。“我今日,并非为合奏而来。”她说。
“哦?”宓妃一挑眉,“那,君是为何而来?”
“我为何而来,君不知么?”冰夷不自觉地上前了一小步,河水便振荡了几分,“你藏了什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藏了什么?”宓妃故意装出无知模样。
“宓妃,”冰夷的声音更沉了几分,“你别逼我。”她说着,竟又要上前。
宓妃见状,怔了一怔,又忽而笑了。“君……监视我?”她问。
“不曾,”冰夷否认着,却没有停下脚步,“你且告诉我真相。你……究竟在做什么?”她质问着,河水涛声也更猛烈了些。
“真相?”宓妃问着,将冰夷打量了一番,又正色道,“请君止步。”
“为何?”冰夷问,“若我偏要过去呢?”
宓妃轻声叹息:“君,必不会如此。”
冰夷闻言,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笑了,与此同时也停下了脚步。“宓妃,宓妃,”她念着她的名字,“的确,我已经无法再如当初那般,无所顾忌了。”
“可是,宓妃,”她问,“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已能轻易看穿我的心思,可你呢?为何我还是不知,你究竟想要什么?”
“宓妃,”她近乎是哀求,“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同你一起分担。我……有些害怕。说起来不怕你笑话,降世千年,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对未知的恐惧。宓妃,告诉我,好不好?”
宓妃的面色和缓了些,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不忍来。但她仍没有回答她,只是扭过头去,说道:“君多虑了,我未曾做什么。”
“当真?”冰夷不信,“你分明是在骗我。你究竟是为何要骗我?难道我们相识千百年,你还不信任我么?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难不成,你还将我视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
她逼问着:“宓妃,莫要再欺瞒我了。你究竟在做什么?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安心好不好?我……很担心你。宓妃……”
“够了!”宓妃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冰夷,莫要多言了。”她说着,转身便要走。
“宓妃!”冰夷叫着。她看了一眼脚下的水,忽地下了狠心,不管不顾地就要向洛水冲去——
宓妃意识到不对,连忙回过神,只见身后已是洪水滔天。她抱起琴,狠狠一拨,又是几股银绳飘荡出去,控制住了即将肆虐的河水。
“宓妃……”冰夷唤了一声,却也自知理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含泪望着她,期待着她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没有。
“的确,一切如君所想,”宓妃开了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冷淡,可她抱着琴的手分明在颤抖,“我想教凡人弑神。”
“冰夷,”她问,“你,满意了么?”
银绳一收,河水归位,冰夷被冷水一浇,控制不住地跌坐在了河里。“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冰夷咬着牙低声问着,“若让其他神灵知晓,你又会如何?你想过么?”
“想过,但没必要想,”宓妃回答着,又问:“君可知我为何要如此?”
冰夷答不上来,但宓妃自己回答了。她苦笑一声:“因为,我发觉,受凡人祭祀的神灵也是有私心的。”
她问着,看向冰夷:“从前,你我收到的祭品,不过一条狗、一头牛。如今呢?三牲六畜,皆可列之于案。十天一小祭,一月一大祭,凡人还是一样地依赖神灵。他们所求越来越多,供奉的也越来越多……可神灵是有私心的。长此以往,又会出什么事?君当真以为,这样很好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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