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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容,”她心中想着,“惜容。”
终于,癸娘轻声道了一句:“可以了。”
崔灵仪睁开眼来,望着癸娘,心中却想着:“你往日为他人作诔之时,也会痛么?”
“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死去,你会痛么?”她想。
“真希望,等到我死时,你能陪在我身边……”她越想越痴了。
癸娘正要抬起手,却忽然动作一顿,无神的双目低垂下来。崔灵仪正暗自出神,并没有注意到癸娘的不同寻常,只想将手抽出来。可她才微微使力,她的手便被癸娘紧紧握住了。
“你……”崔灵仪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望向癸娘。
“我……能听见。”癸娘轻声说。
“嗯。”崔灵仪没反应过来。
癸娘低着头,声音依旧温和而轻柔:“你的手放在龟甲上时,心中所想,我能听见。”
崔灵仪愣了愣,忽而笑了,问道:“所以呢?”她说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又对癸娘笑道:“你不必有负担,那都是我的一点蠢念头罢了。你若不想,我也不会纠缠你,更不会对你放肆。更何况,我早已知道,我在你心中与常人不同……如此,足矣。”
她说着,站起身来,语气里满是释然的轻松。“我觉得,如今这般也不错,”她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心满意足啦。”
说罢,她仰头望着透过水面的惨淡日光,轻轻长舒了一口气,又回头看向癸娘。“好啦,”她语气如常,俯下身去,想扶癸娘起身,“我们还要收拾行李呢。这石宫里还有些宝物,不用可惜,只怕我们要收拾好一会儿。还有……啊!”
故作轻松、岔开话题的话语还没说完,她便被癸娘抓住了手臂,带进了怀里。如今的她重伤初愈,手脚无力,竟是一点儿反抗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宁之,”只听癸娘问,“可若是,我想要纠缠了呢?”
“什么?”
“若是……我,想要放肆了呢?”癸娘问着,紧张得声音都略有颤抖了。
崔灵仪想了想,稍稍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要我?”她红了脸。
“嗯……”癸娘轻轻应了一声,又问,“可以么?”
崔灵仪只当她如往常一般,只是想探索一下那种感觉,又或是需要更多肌肤之亲来慰藉心灵……总之,她根本没敢往深里想,她甚至不敢多问,生怕问了之后,得到的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她宁愿过得糊涂一些,只要癸娘想要,她便依她。
“嗯……好,你若想尝试,当然可以,”崔灵仪努力保持着镇定,又整理了一下思绪,“只是,可不可以先进屋?”
她问着,在癸娘怀里微微向外侧身,又撑着地坐起身来。“那个,”崔灵仪清了清嗓子,“这里虽然没有什么人,可到底是在门外。我……我还没有过……不、不太想在这里……”
即使她一直在心里要自己放松,可在一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还是难以避免地结巴了起来。“当然,”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你若想在这里,也都使得。”
说着,她扭头看向癸娘,只看了一眼,她便满面通红。但不知为何,癸娘竟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崔灵仪见她如此,一时拿不准主意了。可是她想再问时,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前所未有的羞臊笼罩了她,她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于是,她慌忙站起身来,也无心如往常一般如搀扶癸娘,转身便急急地扶着墙向石宫内走去。
“宁之,”癸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对不起。”
崔灵仪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又终于站定。她想回头,却还是不敢看她。“怎……怎么了?”崔灵仪问。
“对不起,”癸娘说,“是我没有选好时间和地点,如今、此处,实在不适合说这些话。”
崔灵仪听见她扶着木杖站起身的声音,可她依旧不敢回头。只听癸娘继续说道:“可是,这些话,我实在是等不得了。”
“宁之,”她说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我虽活了几千年,却都好似白活一场。我虽无数次地从泥土中苏醒,却好似是这些日子才真正醒来。”
“宁之,”她在她身后站定,“我不想再虚度光阴了。我想要真真切切地做一回人,我想自在地感受天地万物、感受人之七情、感受……你。”
崔灵仪听着这些话,不由得无声苦笑。她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又笑着回过头来,问癸娘:“所以,这是因为情,还是因为欲呢?”
癸娘认真思索了一瞬,回答道:“我……分不清。但是,”她顿了一顿,“但我很确定,我只想感受你。”
“好吧。”崔灵仪说着,微笑着向癸娘靠近,又抓住了癸娘的手,壮着胆子,引着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癸娘,”她说,“只要你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哪怕,你决定就在这里解开我的衣带,我也依你。”
她说着,忍着声音里隐隐可见的一丝不安,带着她的手轻轻掠过自己身前,又停在了腰间的衣带上。刚刚才痊愈的身体,此刻又躁动起来,但躁动之下,全然是她的慌张与忐忑。
“癸娘,”崔灵仪喉头滚动了一下,又将衣带绕在了癸娘指尖,“只要你想,一切皆由你决定。”说着,她松开了手,只等待着癸娘的反应。
癸娘的手指勾在崔灵仪的衣带上,只要她轻轻一扯,崔灵仪的衣带便会散开。即使癸娘因失明而双目无神,那一瞬间,崔灵仪也读出了她的犹豫。见她犹豫,崔灵仪心中竟有些窃喜。
最起码,并非全然纯粹的欲望。
于是,癸娘最终还是选择了抽出手指,又收回了手。“抱歉,”癸娘微微低着头,“是我欠考虑了。”
“没事的,”崔灵仪也低着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呢。”崔灵仪说罢,自我安慰一般地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你担心我,不曾对你心动么?”癸娘想。
“你动心了。”有声音从千百年前传来。
癸娘呆呆地立在原地,又回忆起了从前。那时,她刚刚成为主祭日神的尸祝,明明还能看见,却执拗地蒙着双眼,一心要以最虔诚的状态侍奉神灵。
她也曾心动过。在那个同样名为癸的姑娘日日来找她说话时,她的确是心动过的。可是,那实在是很久远的事了,她忘记了在那段短暂的日子里,她们都在聊些什么;她甚至忘记了所谓的“心动”,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或者是在她不来的时候,她会盼着她来,又或者是在她同她说笑时,她的面容上会有着控制不住的笑意……如今,她已说不清了。因为在她刚刚才察觉到这点微妙的心思后,巫姖也察觉到了。
她只记得,当巫姖发现了这一切,怒气冲冲地将她带回,又训斥了她。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那个姑娘,竟就是她所侍奉的日神,是天上十个日神之中最小的一个。
那个姑娘,是日神癸,是神灵!
小十,当时的癸忍不住地想,她怎么会是神呢?
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她不愿承认就变得不存在了。在巫姖的那些指责中,她不得不痛苦地承认现实,那个日日陪伴她的姑娘,就是她侍奉的神灵。
巫姖问她“人神之别”,她答不上来。巫姖怪她“不敬神灵”,她嘴硬反驳。最终,她被巫姖罚跪。她在荒草地上跪了一天一夜,脑海中只在不停地思索“何为敬神”。
她想不明白。但是她大概明白了巫姖的意思,那便是“人神有别”。她并不知道,她理解得相当浅显,她甚至误解了巫姖。
最终,她顺从了、妥协了。她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对高贵的神灵存了那般不敬的心思?彼时的她并没有真正领会到巫姖的意图,她并没有明白“神灵之本”究竟为何,她也不知并非只有她一人对此不解。她将巫姖的所有斥责内化在自己心中,从那以后,她只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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