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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位神灵再次临凡来找她时,她恭敬下跪。“巫癸,见过神君。”她说。
“神君?”日神癸笑了笑,“怎么不称我‘小十’了?”
天气有些热了,巫癸热得脸都在发烫,却依旧面无表情。“君为神灵,”她说,“巫癸不敢僭越。”
“哦,”日神癸有些失望,“所以,你以后都要这般称呼我了么?”
“是。”巫癸说着,低低地垂着头。
“你今日未曾蒙眼,却依旧没有抬头看我。”日神癸说。
“巫癸不敢。”她说。
“好吧,”日神癸的声音忽然冷峻了许多,“你既不想见我,那我便走了。”
“恭送神君。”巫癸叩首,似乎全无留恋。
日神癸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去,飞身上天。巫癸不知道的是,那是她唯一一次可以见到她灵体虚相的机会。从那以后,她虽可以沐浴在阳光下,却再没机会见到她。
“小十。”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从那以后,她便不再这样称呼她了。她只将她视为神灵,然后,她也忘记了身为凡人的……心动。
她对这两个字的所有理解,都被压抑在了那段短暂的邂逅之中。几千年来,她只以“巫者”自居,从未再仔细思考过那些细腻的感受。
直到如今,她身边有了崔灵仪。
“宁之,”她想,“或许,我早已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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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体而颂文”,出自刘勰《文心雕龙》。
第138章 嗟我怀人(三)
崔灵仪与癸娘游出水面时,正是清晨。两人费力地游向了岸,踩住了水下的石头,站起身来。踉跄走了几步,她们终于到了岸上。崔灵仪撑不住,一时又躺倒下来,望着深蓝的天空,大口地喘着气。
这次痊愈之后,她竟迟迟没有恢复元气,总觉得手脚无力。虽服下了避水丹,可这一路上游,还是让她筋疲力竭。若非癸娘一路拉扯着她,只怕她又会脱力、下沉至水底了。
“你可还好?”癸娘放下木杖,跪在她身侧,轻抚着她的前胸,帮她顺气。
“我没事,”崔灵仪深吸了一口气,“没事。还得是岸上的空气,畅快。”她说着,仰面朝天,又望着癸娘笑。可只笑了片刻,她便连忙起身,急急地去查看行李。
从石宫离开前,她们整理了不少宝物,其中大多是治伤的灵丹妙药。行走江湖,别的不重要,能保住条命才最重要。至于那台阴鉴,两人谁都没有考虑要把它带上来。于她们而言,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已经有了答案,她们都不需要那台阴鉴了。
崔灵仪认真检查了一番,所幸,那些药物并没有遗失,都好端端地在她的包袱里。然后,她又看到了那方瓦砚。她千里迢迢地将这瓦砚带给姜惜容,可是太迟了。
想着,崔灵仪不由得愣了一下,又连忙将那砚台抱在身前,用袖子小心地擦干上面的水,然后将瓦砚揣进怀里,这才又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好啦,我们走吧。”崔灵仪说着,站起身来,挎上包袱,又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与她来时相比,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差别。
“好。”癸娘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来,向崔灵仪伸出手去。
崔灵仪看向了她的手,心中忽然有些感伤,却仍伸出手去,搭在她掌心,回应着她。“走吧。”她说着,只觉脸颊发烫,又低着头,拉着她便向前走。
几个月过去了,如今正值仲夏,两人身上的衣服很快便被太阳烤干。春日里的衣衫很显然不再适合夏季,没多久,崔灵仪的额头上又蒙了一层细汗。
得找个地方修整一下了。崔灵仪想着,环视四周,如今这里郁郁葱葱,她都有些不认路了。她正搜寻着,忽听不远处有声音响起:“姑娘!二位姑娘!是你们么?”
崔灵仪回头看去,只见有一个女子正向她们而来,很是面熟。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正是赵三娘。而赵三娘的手上,还牵着双双。
“双双……”崔灵仪眼睛一亮,连忙吹了个口哨。双双听了,一下子挣开了赵三娘,直向崔灵仪奔来,又恰到好处地在她面前刹住,将头拱在她的怀中,蹭个不停。
“癸娘,”崔灵仪终于笑了,“你看,双双在等我们呢。”她说着,狠狠摸了摸双双的头。
“它同你有缘,”癸娘微笑道,“一直惦记着你呢。”
崔灵仪听了,微微垂下眸去,虽不答话,却若有所思。赵三娘在双双身后追了过来,颇为惊喜:“果真是你们!你们怎么竟消失了几个月!”她说着,有些疑惑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衣服……还这么厚啊。”
“我姓崔,”她说着,又问,“这些时日,是你在照顾双双么?”崔灵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边摸着双双的鬃毛,一边问她。
赵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是墨君娘娘的朋友,这是你们的骡子,我自然要好好照顾。嗐……其实也没怎么照顾,它很聪明。只是先前它寻不见你们的时候,整日里竟只想往河里冲。那还怎么得了?我所做的,也只是将它拴住而已。”
“多谢。”崔灵仪颔首行礼。
“谢什么呀,应该的,”赵三娘说着,就招呼着两人随她走,“二位不妨同我回去,小住些时日。上次未能好好招待二位,实属遗憾。”
“也好,”崔灵仪应了一声,又看向了癸娘,“只是,我想先去惜容的庙里瞧瞧。”
“惜容?”赵三娘有些疑惑。
“是……她的名字,”崔灵仪低下头,“你们口中的墨君娘娘,姓姜,名惜容。我会将她的名字写下来,留给你们。”
“姜惜容……”赵三娘略有出神,她将这名字在口中轻轻念着,又不觉一笑,“很好听的名字。如今知道她的姓名便更好了,我们在祭拜她时,也不怕被其他神鬼冒认了去。”
崔灵仪听着这话,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在岸上的凡人不知道的时候,姜惜容已然魂飞魄散了。旁人对她的怀念,她也无从知晓了。
岸边野草疯长,有些竟盖过了崔灵仪的膝盖。几只青蛙在草丛里趴着,咕咕叫个不停,同树上的蝉鸣一起,一刻也不停歇。三人沉默地向前走着,一路无话,没多少时候便走到了墨君祠前。崔灵仪抬头看着那粗陋的牌匾,又望向了里面粗糙的神像——怎样看,都和姜惜容没有半分关系。
她叹了口气,对癸娘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把惜容的东西给她。”
癸娘点了点头,又轻轻地在崔灵仪后腰推了一把。“去吧。”她说。
崔灵仪放下了行李,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虽然,斯人已逝,再也听不到世间的呼唤,但最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她恭敬地迈过门槛,走上前去,将怀里的瓦砚掏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新做的供桌上。
“惜容,”她想着,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复地在心中叹息,“惜容……”她在神像前拜了一拜,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知道,以后,她是多半不会再来看她了。
离开墨君祠后,崔灵仪同癸娘跟着赵三娘,去了他们安身的寨子里。虽然这一支赵家人已不再做土匪,但寨子还在。他们缩在山林里,开垦了几亩地,也不会再有人以各种借口拦着他们打渔,因此,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安定。
如今,赵老大见了崔灵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远远地就躲开了。崔灵仪虽讨厌他,却看在赵三娘的面子上,也不多事,只跟着赵三娘进了屋。
“这些衣服是干净的,”赵三娘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两身不算太破的衣服来,“二位姑娘快换上吧。”她说着,便退了出去,道:“我给姑娘们看门。”
“多谢。”崔灵仪对门外道了一句,便随手拿起了一身衣服。可她刚要穿时,却见这衣服的补丁要少些。她便连忙放下了手里这身,抱起了另一身补丁多些的,走到床的另一头,宽衣解带,迅速地将衣服换好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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