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思郡主被齐半灵一只帽子扣下来,气得目眦欲裂,一只指着她的手不停颤着:“齐半灵,你少信口开河!我方才的话,哪有半句对太/祖爷不敬的!”
齐半灵柔声道:“当年太/祖爷建国之初,渭州尚在敌国辖下。因渭州位置偏僻,地势又易守难攻,便有谋臣劝谏太/祖爷放弃渭州,太/祖爷却说:‘本属于我朝的土地,半寸也不能相让。’不到一年,渭州便也被收复了。”
“可现如今,泉思郡主您作为太/祖爷的后人,竟对太/祖爷耗费心力夺下的渭州出言相轻,一口一个‘小地方’也就罢了,还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试问郡主,如何对得起太/祖爷当年之义勇?”
泉思郡主被齐半灵这一番批驳弄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寒日里冻得。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盯着齐半灵:“算你会说又怎样,不过是揪我失口之言大做文章罢了。你偷我的步摇,又如何解释!”
“今日我和郡主在此头一回相见,如何偷得郡主的步摇?”齐半灵微微一笑:“又敢问郡主,您说我偷您的步摇,可有凭据?”
“你你你……你不承认!你发髻上那个步摇,不就是偷了我的吗!”泉思郡主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想要冲上来,却被身后的丫鬟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了。她又怒道,“就算你没见过我,一定也是我把步摇遗落在哪里被你拾去了!”
齐半灵一怔,转而莞尔:“泉思郡主,您可以上前来看,我发髻上的步摇是否是您丢失的那个。”
泉思郡主身后的丫鬟听齐半灵这么说,便放开了泉思郡主,让她上前查看。
泉思郡主理理衣袖,狠狠瞪了身后自己的丫鬟们几眼,这才走到齐半灵跟前,低下/身细细检查。
这一查倒真让泉思郡主闹了个大红脸:“似……似乎不是我丢的那个,我丢的是越王妃送的鎏金海棠珠花的步摇……”
齐半灵闻言点点头,看起来颇为理解:“那也难怪郡主了,海棠珠花和穿花戏珠的样式,远看都差不多,何况全是鎏金的步摇。”
这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小丫鬟,小步跑到泉思郡主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捧着一支鎏金海棠珠花步摇举在头顶:“郡主,方才奴婢在骑马楼外的小草坛底下寻到了这支步摇,应该是您遗下的吧。”
泉思郡主一看,喜笑颜开:“是了是了,我丢的是这一支。”
她转眼瞧见齐半灵面带笑意看着自己,脸又一白,微微屈膝一礼:“齐、齐二姑娘,真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看着泉思郡主低头认错,早没了先前跋扈嚣张的模样,齐半灵却没得理不饶人,只淡声道:“无妨,还望郡主日后慎言才是。”
泉思郡主自知理亏,乖乖应了。
“哎哟,幸好是误会,刚刚可把我吓傻了。”
越王世子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家姐妹和泉思郡主都是一愣,朝声音源头看去,就见越王世子妃和其他两个越王府少夫人,带着来迎春宴的一众太太姑娘,从后头回廊拐角处走了出来。
泉思郡主没料到自己竟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脸色忽红忽白,不知所措起来。
那越王世子妃则快步上前,亲自从那丫鬟手中取过步摇给泉思郡主簪上。随后退开两步看了看,见戴的位置正好才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她牵起泉思郡主的手,满脸都是歉疚:“郡主,说来是我不好。昨儿母亲说要拿礼物赠你和齐二姑娘,我图省事,就把当时福锦阁一起打的两支步摇给母亲作赠礼,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儿。郡主不怪我吧?”
泉思郡主连忙摇头:“世子妃不怪我冲动跋扈便好。”
“怎会。”越王世子妃轻轻拍了拍泉思郡主的手安抚了一番,又转过头朝齐半灵赔礼,“齐二姑娘,也怪我没把你直接送到骑马楼,还望你不要见怪。”
齐半灵释然一笑:“我怎会见怪。只是我本以为世子妃会去正殿见陈国公夫人,却不想您倒与这些太太姑娘们一道折回来了。”
越王世子妃脸一僵,很快又维持住笑容:“我们妯娌走到一半恰好遇上几位太太姑娘,便一道先往湖边赏景去了。”
齐半灵了然地点点头,和后面跟来的几个赴宴的太太姑娘见了礼之后,借故要更衣,让齐浅意推着她离开了。
齐浅意推着齐半灵朝净房去,一边低声抱怨:“这越王府婆媳几个,看着慈眉善目的,不想手段竟如此阴毒。”
齐半灵笑着扭头看了眼她:“姐姐也察觉了?”
“倒没你那么快,一开始我也被耍得团团转来着。”齐浅意撇撇嘴,对越王府这几个女人的行事很是不满,“可那小丫鬟捧着鎏金海棠珠花的步摇出来的时候,我再傻也该看出来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齐半灵赞同地点点头:“怕是她们根本没想到我会识破,这番收尾破绽百出,也太粗糙了些。”
齐浅意想起越王世子妃带着一众赴宴的太太姑娘们一起从回廊转角处出来的样子,不由咬紧牙根狠狠道:“她们可真是打了好算盘,找了那么多人来‘目击’。若你没有刚才那番机敏应对,怕是明日满大都便要传,说陛下的新后小家子出身,尚未入宫却偷盗成癖了。”
想到这里,齐半灵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只怕若我没让泉思郡主细细看这步摇,而是告诉她这是越王妃所赠,泉思郡主必然会去向越王妃求证。到时候越王妃只要口气稍显迟疑些,那便是‘迫于新后威严’做了和事佬,我偷盗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齐浅意想起刚开始那个无理还要争三分,后来又夹紧尾巴的泉思郡主,又冷哼一声:“那位郡主也是,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被人当棋子了都不知道,还敢这么说你。你瞧后来她那张脸,一会红一会白的,倒煞是好看!”
齐半灵无奈一笑:“除夕那夜皇太后给府里赐了菜,今儿越王府又邀我们一道来迎春宴。旁人看了谁不艳羡。可谁知道这是福分还是危境呢。”
“对了。”齐浅意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齐半灵,“这件事别让母亲知道了,不然她又该担心了。”
齐半灵敛容颔首:“那是自然。”
说到母亲林幼霞,齐半灵又想起适才齐浅意和她说的话,赶紧开口:“姐姐,我知道如今北地战事吃紧,你心系边地。可你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齐浅意没料到齐半灵还记得她刚刚随口提的事儿,怔了怔才笑道:“咳,我都嫁人了,哪有机会再往外跑了,方才只是和你随口提起罢了。”
齐半灵却了解自己这位长姐。
今天的她格外光彩照人,又心情愉悦的模样实在太让她熟悉了。
因为十多年前,她将要偷偷跑去北地从军之前几日,齐半灵见到的姐姐就是这个模样。
她默了默,才开口道:“姐姐,你有自己的志向,我一千个一万个支持的……只是若你一声不吭就去了边地,武进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钟家人到我们家向娘讨人,又让娘如何自处?”
齐浅意脑袋一空。
正如齐半灵猜测的那般,她的确筹谋着想如十数年前一般,神不知鬼不觉跑去边地参军。她当年在北地杀出的声名还在,此举必不会太难。
可她一时忘形,忘了自己已是钟家妇,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法无天的齐家大姑娘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钟家人的性子,若是自己抛开一切去了北地,他们定会去为难母亲。而那时候妹妹应该已经入宫,她和陛下本就有误会,若是自己走了,她可能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钟世昌被圄于内宅,被迫做个周旋于后院琐事的官太太。
齐浅意狠狠咬了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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