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恶魔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
“而你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黑发青年点头,“你只是想看戏罢了,从来都是——你根本不在乎是谁使用石板——不,你甚至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使用石板,所谓候选者也好大领主也好,不过是供你娱乐的棋子,其实有没有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你最爱的根本不是什么你挂在嘴上的美,也不是任何人——而是混乱。”
恶魔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得真诚而畅快,笑了很久很久。
末了,等他终于笑得差不多了,他才微喘了两口气,望向黑发青年:“利坦,每次和你聊天总是那么愉快。”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
“现在呢?”
“现在的我觉得你就是个碍眼的渣滓。”
“哦?那另一个你呢?”
黑发青年眯起了眼睛:“当然是想把你撕成碎块啊。”
“真是可怕——其实你要是觉得很矛盾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其中一个分离开来……”
“然后再次被你牵着鼻子走吗?”
“你说得可真难听,”梅菲斯托耸肩,“我只会收取一点点报酬而已……不过你真的不需要吗?应该很严重吧?”
“确实很严重,”黑发青年点头,“事实上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他’了——虽然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如果这是你想要东西的话……”
“并不是,”恶魔感叹,“我当然想看你撕裂一贯自制的表情——这个当然很有趣。但是我更想看到的不是这个——我想看到的是那些美好而又丑陋、脆弱而又坚韧的东西之间的碰撞,比如坚贞不屈的爱情的溃灭,牢不可破的誓言的崩毁——这才是我所期待的剧情,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笑容从黑发青年的脸上彻底褪去,眼中唯余腥红一片,“如果你真的那么喜爱混乱的话,为什么不亲自领会一下呢?”
巨大的阴影升腾而起,腐蚀的毒液和致命的毒烟一同朝着恶魔的位置喷了过来。
梅菲斯托只是略略动了一下,甚至都懒得张开防护——而还在原地的女妖在最后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被抛弃的下场,惊叫着想要逃窜,却终究因为反应慢了一些,化为形状难辨的腐物。
“真是粗暴啊,”梅菲斯托微笑,“不过如果你只是想发泄的话,我无所谓的,利坦——我甚至可以陪你玩玩。”
双头海兽中的一只张开嘴,狠狠地咬上了另外一只,将它直接撕了下来。
那只巨大的、饱蘸毒血的魔兽头颅直接朝恶魔甩了过去。
恶魔终于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想要张开防护盾——这种血统极为古老的海兽,越是靠近身体关键部位,血液越是剧毒。
可刚一动作,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利维坦的目的根本不是用毒血攻击他。
事先早已绘制好的禁锢咒语在头颅脱离的瞬间生效,以海兽最为恶毒的血为媒介,形成了一张暗色的、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其中,禁锢住了他的行动。
接着他眼睁睁地那只海兽朝着欢愉之城最高处的“熔炉”飞了过去,同时在欢愉之城的上空洒下了剧毒的血雨。
第262章 吸引(利维坦线)
失去了一只头颅之后, 利维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暴戾的念头似乎彻底从身体中抽离出去, 剩下的只有某些更加坚定的、更加美好的东西。
他开始想起了从前——其实很久以前开始, 他就已经不再思考从前,因为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回忆关于以前的事,或者说是被迫回忆:失败之后,他被埋在了死法之涧,连同他臆想中的爱情一起。
他的身上种满了拜尔草, 血液渗透了整片哀叹泥沼,每天在深渊的熔岩中不断地死去, 然后又不断地复活。
他诅咒爱情,诅咒降临种,诅咒美,诅咒所有曾经一切让他骄傲、为之向往的东西。
他的意志曾经一度被撕碎,却最终还是没有崩溃, 因为魔兽天然的坚韧与对生存的渴求。
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来自高阶精灵的血统并没能给他带来什么与众不同的结局,反倒是将他推向了深渊;而他向来所唾弃的、为欲望缠绕的魔兽血统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或者说可悲地无法轻易跨越死亡的门槛。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他从疯狂回归平静,意识逐渐与领地融合在一起,遍地的拜尔草成了他的耳朵,为他送来各种各样的消息。
他身在炼狱之中,旁听了那出爱情闹剧的最后半截:罗薇塔终究还是没有蠢到极致——她或许意识到了什么, 明白了如果真的完全按照那个恶魔的指示, 就会彻底失去所有的“价值”, 而失去价值就意味着“再见”。
她用尽了她仅存的智慧开始了周旋,始终没有把石板交出去——当然,她可能确实不知道石板在哪里,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毕竟她的“前夫”送她的礼物太多了,不是候选者的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其中到底哪一件才是真正的、变形后的石板呢?
她甚至装模作样地定期来折磨他,假意寻找——但彼此心里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打算找到那块石板。
唯有这样,她才有理由和那个无情的恶魔一只保持联系。
生平第一次,他们终于在某件事上心意相通,讽刺得让他每每想起来就要发笑。
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那么他的结局应该就是围观这出永不落幕的闹剧,一直到世界尽头——或者他再度发疯。
可惜还差一点点的时候,那位出现了。
开始的时候是很可笑的一小团泥巴,丑陋,而又弱小——是他所鄙弃的模样。
若是放在从前,他甚至不可能多看一眼。
而这样的东西却是候选者。
他离开束缚的唯一希望。
他再度感到了某种程度的讽刺,或者说是命运的嘲弄。
曾经骄傲的海兽、高阶精灵血统的拥有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和一团泥巴虚与委蛇,借助它的力量才能摆脱这被诅咒的境地。
——他甚至不确定这种东西能不能离开死法之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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