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月瞟他一眼道:“四哥哥,最近一直没很低调,低调得都快让人忘记你的存在。”
应轶略得意笑道:“是比九妹妹幸运一点,最少四哥哥想低调就能低调,九妹妹千方百计想低调,却总是被人强行高调,何不索性一直高调。”
“过慧易夭。”
托月无奈道:“妹妹想活得长久一些。”
应轶冷笑一声道:“做人太蠢不行,太慧不行,真是难为你。”
这些日子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托月遇险的事情多少知道些,明白她处境十分艰难。
“妹妹先行一步。”
阿弥背着书箱出来,托月便直接中止谈话。
望着托月渐渐走远的孤单的背影,应轶忽然生出一丝丝同情。
大家平时都围着她转,有说有笑的,可是她真正有难时,却没有一个人会为她遮风挡雨。
重阳节那天的事情,他也收到一些风声。
应冽平时跟她最是要好的,想不到最后引她入险境的也是他。
偌大的应府内,竟然有一人真心对待她,可想而知她内心是多么无助,难怪她宁可被罚也不肯多言一句。
“九姑娘,请走一趟书房。”
回到成碧馆,托月刚更衣出来,还没来得及用膳。
应老爷身边的人,就过来通知她马上走一趟书房。
托月迟疑一下,无奈走出成碧馆。
应府书房。
抬头仰望上面的牌匾。
托月第一次觉得,迈进那个门口是如此的艰难。
说是让她来书房,却让她在门口外面足足站了两刻钟,或许还会站更长的时间。
托月吸一下鼻子,后悔出来时没有披披风,书房门口的风挺大的,只能说幸好没忘记带帕子,不然只能用衣袖擦。
长时间站立脚会痛会麻,托月早就有一套应对之法,专心回想一本书的内容,或者是认真考虑一件事情,会让人渐渐忘记疼痛、疲劳、难过。
忽然身子一暖,一袭夹棉的披风披在身上。
托月回过头,看到阿弥担忧面容,惊讶得小声道:“你怎么来了,还带着书箱。”
阿弥挤出一抹笑容道:“奴婢是看听学的时辰快到了,怕姑娘误上学的时辰,就收拾好东西到过来找姑娘。”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托月心里有数,父亲不会放轻易放过自己,他要她记住教训。
阿弥想留下来却被托月一个手势阻止,只得提着书箱往回走,不时担忧地回头看一眼。
听着阿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托月暗暗松一口气,幸好阿弥肯乖乖听话离开,不然不知道要陪她站到什么时候。
慢慢适应披风带来的舒适感,开始继续思考之前问题,托月正通过现有的记忆,以及偶尔零星闪现的画面,再加上最早的记忆,一点点推演哪些记忆是真的,哪些记忆存在问题。
江湖第一杀手荼蘼是她的生母,那么娘亲和父亲是如何相识?如何走到一起?如何肯为了爱情放弃自由的生活?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闪现,托月终于想到一个解谜的方法,就是调查生母荼蘼的生平事迹,解锁荼蘼的人生轨迹就能知道自己的过去,自己才能得到彻底解脱。
忽然一丝冰凉落在脸上,托月惊讶地发现居然下雨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雨丝的冰冷让她无法继续沉思,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感到腿累,看到书房前面点起灯,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不到累。
站得太久,麻得没知觉。
托月犹豫一下,双手悄悄地给双腿按摩。
雨越下越大,还有点急,托月后悔没让阿弥把笔墨留下,最少把方才想到的事情写在纸上。
忽然闻到一阵饭菜香味,托月才想起自己连午膳都没用,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不一会儿管家提着食盒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进书房。
当饥饿被唤醒,再加上冰冷的秋雨。
托月终于深深地领会到“饥寒交迫”这个成语的真谛,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几个近义词。
这些词语又让她想起相关的文章,文章又让她想起作者的生平,竟然有一番“温故而知新”的意境,对看过的书读过后文章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忽然脖子里钻进一丝冰冷,托月再次从沉思中醒来,雨水终于渗透披风,开始往打湿里面的衣服。
本能地打了一个冷战后,托月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目光,连幸灾乐祸都得偷偷摸摸的,这样的人托月不屑一顾。
应府内,除了二房的人,谁会一直巴望着她不得好死,托月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而能来到书房外面幸灾乐祸,唯有五公子应阳。
成碧馆。
众人等得有些绝望。
找大夫人,大夫人推托抱恙不肯见。
找老太太,被管嬷嬷拦在外面,说九姑娘的事情老太太不便过问。
阖府里竟没有一个人肯为姑娘求情,那些公子哥儿一个个全不见踪影,才明白托月在府里是多么无助。
他们想过去陪站却被良玉拦了下来,说老爷是铁了心要教训姑娘,就算他们过去陪站也没用,不如留在成碧馆预备好姑娘回来后要用的东西。
冰儿听着外面雨水滴落在嘀嗒声道:“雨下了这么久,姑娘肯定浑身湿透。”
阿弥望着热了热的饭菜道:“姑娘不仅午膳没用,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坚持这么长时间。姑娘就算回来也不能吃,我去给姑娘蒌熬些粥吧。”
雨终于停了……
风有些大,托月又打了一个冷战。
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头,托月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想用拔开时却发现手不太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来,托月只好放弃。
忽然眼前一暗,有人挡住眼前的光,之所以确定是有人挡住眼前的光,而不是有人把灯灭掉,是因为托月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绣着金色云纹的靴。
这双靴的主人托月自然认得,那是一双三品大员的官靴。
应府内只有自己的父亲,大理寺卿应大人有资格穿,即便走过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依旧是整洁无瑕。
“你的忍耐力,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应老爷的声音在托月耳边平静残酷地响起。
其实托月很想告诉他快了,只是她已经说不出话,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
应老爷没有走,托月也没有动。
夜风越来越大,夹杂着秋雨过后冷寒,一阵又一阵吹在托月身上。
应老爷轻轻问一声“你冷吗”,托月很想回答他不仅感不到冷,反而觉得背后暖暖的,就像是太阳照在后背上。
“阿离……”
托月忽然听到一声遥远的呼唤。
似乎很熟悉却想不起是谁,不过现在真的很舒服,暖暖的就像被阳光包围。
应老爷似乎也察觉到女儿不对劲,拉过女儿的手只感到刺骨的冰冷,一探脉息面色骤然大变,一把抱起女儿大步往成碧馆走。
躲在暗处观察的良玉,看到这一幕后,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成碧馆。
应老爷抱着女儿就像是抱着一块冰,不由地加快脚步匆匆来到成碧馆时,成碧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冰儿第一时间施针护住托月的心脉,迅速换下托月身上湿淋淋的衣物,开始给托月推拿,成碧馆没有人理会站在外面的应老爷。
“冰儿,不能马上药浴驱寒吗?”
阿弥不解地问,姑娘身子冷得像块冰,药浴是最好快办法。
冰儿边推边道:“姑娘浑身都冻得失去知觉,必须恢复柔软才能坐到浴桶里面。”
阿弥一听马上弄了几个汤婆子放在托月身边,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少能让托月感到一点点温暖。
经过冰儿一轮又一轮的推拿,托月的身体终于恢复柔软,冰儿顾不得自身的疲劳,马上同良玉一起把托月扶进装满药水的浴桶里面。
在药水中浸泡好一会儿,托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色。
冰儿拉过托月手腕探一下脉息,终于感到一丝微弱的跳动,面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
良玉马上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冰儿听着外面欢呼声,自己却虚脱似的瘫倒在地上。
应老爷站在外面,默默听着里面的欢呼声。
作为父亲他本应该问一下情况,可是作为几乎害死的女儿元凶,他却没有勇气开口。
良久后应老爷才缓缓走出成碧馆,良玉、冰儿和阿弥都看到了,三人却谁也不愿意上前说一句话,应老爷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个合格父亲。
“明天……”
阿弥忽然出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无论谁过探望,一律不许开门。”
良玉怔一下道:“阿弥说得对,无论是谁来都不开门,不透露姑娘的任何消息,反正都是些虚情假意,何必浪费时间应付。”
“这……”
刘妈妈有些为难,府中的主子她得罪不起。
阿弥不以为然地大声道:“刘妈明天放假,由我来看守门户,无论谁来我都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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