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慎言!”四月正要开口打断她,却被抢了先。循声看去,正是半夏。
半夏斥责道:“谢娘子不过偶尔小恙,怎么就说到恶疾了。”休妻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窃盗,恶疾列第五,对于一个女子,不是可以轻易出口的评价。
崔嬷嬷笑道:“既只是小恙,怎么就不能探病了?老身虽然只是个奴婢,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奴婢,难道谢家庭训,就教了谢娘子不尊长辈?”
“你算是哪门子长辈!”四月和半夏心里都涌起这句话,却终究没有出口。她说的老夫人,是崔九郎的祖母,老夫人身边的人,做小辈的,依礼是须得敬着。可是她这等做派,却叫人如何敬得起来。
四月心里焦急不知道为什么夫人还没有赶到,到底有没有人去通知夫人。就算夫人赶不到,但凡有个能做主的能来,也好过眼下。半夏却是在想,要是她们姑娘肯进谢家就好了……
这一念未了,就听得一个请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所以,崔老夫人是派了嬷嬷来看我死了没有?”
是谢云然。
糟了!四月心里暗暗叫苦。
一时所有的目光都往谢云然涌过去,更准确地说,是都集中在她脸上。她自陆家回来之后,一直没有露过面,一应衣食都只四月过手,所以不仅外人见不到她,就是谢家自家人,也许久没见了。
流言蜚语,就是皇家也禁不住。高门大族多少家生子,枝枝蔓蔓的亲友,理不清扯不断禁不住的小道消息。都听说谢娘子毁了容,底下人也不是没有暗自思量过、揣测过,到底……毁成了什么样子。
这时候瞧见她一身家常素色衣裳,深色帷帽,从头一直遮到脚。只从前就袅袅的细腰,如今更瘦得不堪一握。
“姑娘!”四月第一个跑上去,“姑娘怎么出来了,许大夫不是吩咐了说——”
“我要是不出来,这不是又要有人说我谢家不懂待客之道了。”谢云然冷笑一声,“不过崔嬷嬷这样的为客之道,我谢家莫说是做,就是听,也还头一次听到。”
崔嬷嬷没想到传说中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谢家娘子,还有这样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时候,饶是她的面皮,一时也窘胀起来,停了片刻,方才争辩道:“我家老夫人,也就是挂心娘子的病——”
“所以命崔嬷嬷就算扰了我养病,也要打进我院子里来瞧上一瞧?”谢云然接口问。
“这话怎么说的,”崔嬷嬷知道自己理亏,索性倚老卖老,胡搅蛮缠起来,“谢娘子怎么可以恶意揣度长辈的用心?”
又一句长辈!好一句长辈!她算她哪门子长辈!
谢云然觉得自己心头的火气,正蹭蹭蹭地往上冲。虽然四月在她面前,从未透露过半句,但是以她的心细如发,如何看不出母亲的忧虑,又如何猜不到,这忧虑背后的缘故。崔家并不担心她得了病,也不担心这病可能危及她的性命。她仿佛能看到也能听到那背后的嘴脸与言语:
“听说了吗?”起头定然有人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问。
“听说了听说了。”答话的人心领神会,“陆家赏春宴嘛,京里有头有脸的小娘子,几乎都去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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