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金陵,有万里之遥,一路霜刀风剑。后来便听说她死了。天子西奔,大将军回师。京中忙乱了好一阵子。那阵子宁陵日夜不安,抱着啼哭的小儿一遍一遍地问他:“……大将军会杀我吗?”
“不会的,”他说,“我阿兄不杀女人,他就是有天杀了我,也不会杀你。”
她恼他不会说话,却到底破涕为笑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一句谶语。
……
他后来想起来,他兄长在洛阳的时候实在不算多,而侄儿们渐渐长大起来。没一个省心的。他那时候不得不常常出入渤海王府,与他的子侄们打交道。阿澈折腾完了五铢钱,开始和崔家子着手弄一部律书。
那小子风流成性,读书也不成,却很爱附庸个风雅,身边唱和的文人雅士极多。
姐夫上门告状,说阿澈偷了他的马。他心里想这泼天的富贵,一匹马你也好意思和你侄儿计较,真真亲生的姑父。但是既然他告了,他就得找机会上门知会一声——免得那小子被他爹打死。
周澈不在。他和娄氏说了,娄氏照例是很感激:“劳二叔记挂,我会敲打大郎。”那时候九郎蜷在一旁,仰着头冲他笑:“二叔有些日子没来了。”这小子生得漂亮,很得他娘喜欢,其实满肚子坏水。
快出二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那女子白衣,袅袅一握的细腰,走在长廊里。鬼使神差地,他叫了一声:“……公主!”
那女子站住,歪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方才问:“是赵郡王吗?”
他猜她方才是在估量他的身份。能够自由出入渤海王府,这个年岁的男子,不会太多。
“他们都说我和姑姑长得像。”那女子笑盈盈地说。其实也不是太像,她比华阳长得甜,甜太多了。
是元昭叙的女儿。
华阳不是芷晴的亲姑姑,不过始平王世子并无一儿半女,要论血缘,元昭叙的儿女确实是她最近的子侄了。元昭叙死后,袁氏火速改嫁,嫌了女儿碍事,甩给她的两个姑姑,她跟着姑姑长大。
后来他便多去了王府几次,借口总能找到;人也总能碰到;眉眼之中的意思,他懂。
他兄长不时常在洛阳,府里美人又多,等闲也轮不到她;她又不似主母,膝下三五七个儿郎承欢,数不完的闹心事。日子大把,无处打发。他有时候想她当初在双照堂不知道是否也是如此。
但或者她生性淡泊,乐得无人相扰。这样想的时候,他倒是忘了,她已经过世许多年,京中美人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地长了起来。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再记得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
雨散云收,芷晴伏在他胸口,也说些闲话。他问:“谁把你送进来的?”
“二姑,”她说,“原本二姑想把我送给大公子,谁知道大公子瞧上七姑……”言语中颇为忿忿,他忍不住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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