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他也永远都记得半年前,她差点死在他怀里。那就好像有人用勺子在他心上挖去一块,那不是刀,是勺子,勺子钝,所以挖得特别慢,每一时每一刻……有种刑法叫凌迟。凌迟亦不过如此。
他这样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死。他们能活着回来……他并没有想过他们能活着回来。他想那是神迹吧,那不是凡人能拿到的机会。他那时候与神祈求:“只要她活着,哪怕拿去我的性命。”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命便不是他自己的了,神可以随时取走,他不觉得后悔,也不会怨恨。
他觉得也许……是他配不上她,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是神给他的警告。
人不能贪图自己够不到的。
这个念头折磨了他许久。进京之后,他见到了周乾,当初崔七娘选了他,他如今位列三公,那至少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而他这时候再想起崔七娘这个名字,心里已经再没有一点波澜。
她如何能与嘉言相比。
他要怎样才能配得上这个女子——并不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为她是她。他原是想阻击柔然,打一个大一点的胜仗,也好风风光光迎娶她,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误入陷阱的原因之一。他失败了。
昭熙并不因此责怪他,反而予以更多的信任和赏赐。他固然知道其中缘故,却并不能因此沾沾自喜。他是在犹豫,他害怕他会再次将她置于险地,会再一次——那神还会不会再度向他伸手?他不知道。
他犹豫了这么久,嘉言已经恼了:“那又是为什么?”
他没忍住伸手抚她的脸:“阿言真觉得,做我的妻子会幸福吗?”
……
独孤如愿心里有点难受,那就像当初他第一次离开武川镇,离开父亲的帐篷。进到陌生营帐里,只有一个不及他高的奴子跟着他。他抱紧手里的花狸,有少年从外头探进来:“能让我摸摸它吗?”
他与花狸叽里咕噜商量了一阵子,方才抬头与他说道:“她说你可以摸她的耳朵。”
那时候花狸还小,其实不能够适应太多人的气味,他也不会许人随意冒犯它,但是那个少年长了十分漂亮的一双眼睛。
花狸也喜欢他,就像后来它喜欢嘉言。
遇见嘉言的时候它已经老了。大多数时候都蜷在窝里装球,眯着眼睛看人。有陌生人靠近就弓起背,吹着胡子低吼,以为能够吓到谁。但是嘉言走过去,它翻了个身,露出软耷耷的肚皮。
它喜欢她,它死的时候,软软把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琥珀色的眼珠子一直看着她,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默契。他不知道他的那个老伙计是不是认出了嘉言与昭熙的亲缘关系。
独孤如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它,那就像是夜深人静睡不着了,会细想起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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