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
当然是知青队伍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谁不知道。白守信很得意,逢人就说,七十岁还能有艳福享,又不是一般的艳福。年轻女娃子要多嫩有多嫩,胸口两颗面团子似的,见红的时候还会用手推人,喊着不要不要。当中属昭芸最贴心,上面下面,两张嘴都能用。
为了回城,盼干了眼的女人是可以做婊子的。
“为什么不自爱!”
“为什么做婊子!”
他吼她。
根本不是问句,他不要她的答案。
他自己有答案,答案就在他的怒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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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气的男人瞪着一双兔子眼,苏州不是只有园林,苏州要是生起气来,冬日的风要多坚冷有多坚冷,冷成一把刀子,把人捅个对穿。
昭芸像失血过多的伤者,拼命吞自己的口水,妄想补充水分。
这期间,她没低过头。
没有认错的姿态,也不会有。
为了回城,她吃得消这份恶心。为了哥哥,她可以闭眼咬牙心一横再咽一次或者几次恶心。
兄妹俩像两座细长瘦条的白塔,沉默中对峙,用王家人都有的细长瘦条对峙。
“婊子。”
眼水割破他的眼睛。
王喜春恨恨盯着昭芸,要把她恨死了。
昭芸却笑,像是喝水喝饱了,内伤愈合了,用一种看开的,无所谓,人赃俱获也无所谓的表情看他。
“你凭什么说我。哥,信不信,你要是有下面那张嘴,你也会拿去换。”
她笑着抿嘴,一个表情就把笑和哭的界限弄模糊了,“还有许多卖不出结果的人呢。我运气好,白守信说话算话,哥,你凭什么说我?”
她的话也不是问句。
她也不要他的答案。
“婊子。”
王喜春没有别的话说。
他用枯木死灰一样的脸对着昭芸,用婊子代替他喊过无数次的“妹妹”,“芸芸”,仿佛这是昭芸全新的名字。
“哥,你到底回不回城?”
“婊子。”
“我再问一次,你回不回!”
“婊子。”
昭芸两腮在抖,从前一句话开始就在抖,嘴里已经咬破。王喜春的眼珠一直透过她看着虚无,没有聚焦,也看不到她的颤抖。
她不死心,又喊了两声哥。
王喜春没有回应,他先一步死了,又不肯死透,要死不活。
终于,她的恼恨决堤。
彻底决堤。
“没有男人,女人上哪里做婊子去!”
“王喜春,我告诉你,是你们男人逼着女人做婊子,再骂女人是婊子!!你清清白白一个人,你清白个够,最好别和我这样的人为伍!!”
她攥死他的衣领。
才发现王喜春灵魂出窍般,一颗脑袋在脖子上晃得好轻易。
像是为了赶工,为了凑数临时组装上去的零件,装得业余又多余,本就不该属于这副肉身。
她的怒火,被这个业余又乱晃的脑袋扑灭了。一起扑灭的,还有五彩斑斓,苟延残喘的梦想,属于她和哥哥的梦想。
“哥,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往后,你别认我,我也不认你。”
他成了行尸走肉,连昭芸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时间对他来说没了意义,一切东西他都可以当作不存在。
但昭芸不会不存在。
昭芸回城后,她的名字还活在白守信以及无数知青的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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