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愉悦的侧脸:“听起来她做事的路子与你很是对盘,你同意了吧?”
“怎么会?我跟她说了,咱们家是你做主的,得问过你同意,我才能用她。”傅凛得意地抬了下巴。
“咱们家”这三个字,他是越说越顺口了。
“这种事你看着办就是了,我哪里懂,”叶凤歌轻声笑笑,打着呵欠站起身来,“今日我是累着了,你慢慢吃,我先回房睡了。”
傅凛闷闷冲她哼了一声:“吃个烤肉干还能吃累着了?叫你吃独食不等我。”
虽这么抱怨着,却还是由她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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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中氤氲升腾的水雾让叶凤歌的面庞显得模糊又朦胧。
她仰了脖子,将后脑勺抵在木桶边沿,怔忪望着房梁。
以往她与傅凛一道吃饭时,大都是她说许多话,傅凛听着,偶尔应两句,方才却是反过来了。
他是真的很高兴遇到了一个能与他畅谈技艺的伙伴吧?
其实傅凛能结识新的朋友,收获志同道合的伙伴,叶凤歌是很乐见其成的。
因为他一直不明白傅雁回对他的厌憎究竟从何而来,所以他心中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是个错误。
这些年他在心中给自己画了一座牢,不愿与外间的人接触,凡事都只透过裴沥文的手,便是源于内心深处对自己否定而不自知。
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叶凤歌一直都盼望着傅凛能抛开心中自己给自己画的枷锁,意气飞扬地去走上本该属于他的光荣坦途,去找到他立足于天地之间的底气与价值,从此无畏无惧。
她比谁都希望傅凛能活得愉悦舒展,可当他真的成功走到这一步时,她心里又忍不住有种失落的酸涩。
方才她就那么走了,傅凛大概觉得很茫然吧?
可她没有办法,他说的那些让他意气飞扬的事,她根本全都云里雾里,连句像样的回应也给不了他。
叶凤歌抬起湿淋淋的双手盖在脸上,惭愧至极地喟叹一声,有水珠自眼角跌落,滚进鬓边发间。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明明傅凛的一切表征都在往好的方向延展,她该为他高兴的。
可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无意间捡到一只受伤的鸟儿,精心呵护,日日盼它好,盼它振翅重归原本就该属于它的广袤天空。
如今那鸟儿当真开始扑扇翅膀,她却无法自制地难过起来——
即便那只鸟儿很愿意带着她一道去云端翱翔,她也永远到不了它要去的地方。
因为她只是一个庸碌凡人,她没有翅膀。
“听不懂,跟不上,”她捂着脸,喃声哽咽,“能一起走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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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又让承恩备了热水沐浴过后,傅凛心下还是没着没落的,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
他本就是个无法轻易入眠的人,这会儿心里悬着事,躺在床榻上就更像个热锅上的煎饼,翻来又覆去,折腾到寅时都没睡着。
日夜交替之际,天边有一丝光亮,穹顶是墨中带点蓝的幽沉之色。
有孤星伴着残月,明明暗暗凝着那个穿行在回廊中那道裹着大氅的长影。
一路走到叶凤歌暂住的那间房门口,傅凛眨了眨干涩的眼,犹豫半晌后,还是轻轻敲响了门扉。
等了一会儿,房门被从里头拉开一道缝,露出叶凤歌苍白困倦的脸。
“怎么了?”她艰难地虚着眼儿看了看天色,嗓音里带着困倦至极的沙哑,绵绵缠缠。
若在平常,这个时辰正该是傅凛入睡的点。
“我总觉你今日有心事,”傅凛理直气壮地推门而入,“怕你睡不着,特地来哄哄你入睡。”
“看把你给闲的,我明明睡得好好儿的,谁要你哄?!”大半夜被这奇怪理由扰了清梦的叶凤歌实在很想咬死他。
带着一脑门子的起床气,叶凤歌后知后觉地开始“驱赶”这讨人嫌的不速之客。
被她粉圈一通乱捶,傅凛也不闪不避的,怎么也赶不走。
胶着僵持半晌后,傅凛状似虚弱地垂下脑袋觑着她。
一室昏暗中,他的眸色柔软如水。
“好吧,其实是我睡不着。你哄哄我入睡?”
叶凤歌张了张嘴,不知这话要怎么接才好。
“求你了。”傅凛浅声颤颤,眼尾似有淡淡不安的潋滟闪烁。
第六十六章
透窗而入的幽暗天光里,残困难受的叶凤歌视物艰难,瞧着傅凛的身形轮廓都觉模糊。
可他那眼神却极为醒目,全无面对旁人时那种冷冰冰的芒刺,没有皮里阳秋的算计,唯见毫无保留的示弱哀求。
傅凛似乎已有好一阵子没再露出过这般脆弱的模样了。
叶凤歌觉着自己的胸腔内似有什么东西吸饱了水气,酸软到揪疼。
以往作为侍药者时,她背负着那轻易不可对人言的师门任务,全身心都专注地看着傅凛,忠实而尽职地旁观、记录着傅凛这些年来桩桩件件的心绪起伏,巨细靡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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