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她满心满眼都只顾看着傅凛,反倒忽略了要正视自己的内心。
这几个月来,得了师父的谅解卸下了侍药者的责任,又有傅凛有意无意的纵容,她心里被冷落多年的叶凤歌渐渐浮出了水面,在面对傅凛时有了越来越多来回反复的纠结心事,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越来越不像以往那个叶凤歌了。
她抿紧了唇,扭头将泛起薄薄泪意的双眼投向别处,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是她疏忽大意了。
今日她只顾着难受自怜,心中一团乱麻之下转身走人,全然忘记了傅凛骨子里是多么敏而不安。
“才多大点事,竟逼得咱们五爷都用上‘求’字了?”她尽力扬起唇角,想让自己的嗓音在暗夜中听起来是轻松带笑的,“行吧。想让我怎么哄你?”
她这样大方的让步傅凛的嗓音扬起淡淡道:“你就、就收留我在你这里睡……”
许是怕她觉得这要求里隐含着非分企图,他顿了顿后,像是保证什么似地强调:“两个时辰就行,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吗?”
小时候啊……
叶凤歌感慨地眨了眨泪眼,唇畔轻扬,于幽暗中探出手去,摸索着牵住傅凛冰凉的指尖。
“好。”
“外头风大,我手太凉了,”傅凛恋恋不舍地将冰凉指尖从她温热柔软的掌心轻轻抽离,自觉地改牵住她的衣袖,“这样就好。”
叶凤歌轻声笑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衣袖,背过身去将他拖在身后,举步往屏风后头走去。
傅凛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狼崽子,长腿极为克制地配合着她的步幅,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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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傅凛说是“像小时候那样”,叶凤歌便就没觉得有什么别扭为难,当真像早年傅凛还小时那般,将他赶到床榻上,由得他缩进了自己捂了一晚上的热被窝。
叶凤歌懒得点灯,站在床头摸索着将傅凛先前披在身上的大氅收到一旁的立架上,又端了雕花圆凳过来放在床畔。
“你拿凳子做什么?”傅凛嘀咕着就要坐起身。
冬夜天寒,叶凤歌怕他胡乱动弹要惹着寒气,赶忙将他拍回去躺好,顺势弯腰伸手按住被角:“睡你的大头觉!再乱动,打断腿。”
傅凛执拗地望着她:“你想坐在床边趴着睡?那不行。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困意卷土重来,叶凤歌忍不住在幽暗中隐了个小呵欠。
“这房里只有一床被子。”
清芦这宅子平常就几个在米铺做事的姑娘小子住,许多东西自没有桐山宅中那般齐全方便。
床铺是来的那天碧珠带着阿娆给临时收拾出来的,只有枕头一个、棉被一床,房中柜子里又空空如也,并无备用的枕头棉被。
“只有……一床被子啊?”傅凛的声音越来越小,隐隐压着不想被发现的暗喜,“那就、就一起……又不是没盖一床被子睡过……”
叶凤歌忍无可忍地照着他脑门上拍了一记,清脆响亮。
“那能一样么?!”
小时候傅凛只要天一黑就犹如惊弓之鸟,即便困倦至极时勉强睡着片刻,很快又会被噩梦惊醒,哭到没声,只会抽着气发抖。
叶凤歌瞧着不忍,便时常在他的央求下抱着他一道裹在被子里坐上大半夜。待到天麻麻亮时傅凛睡沉,她便赶在众人没起之前悄悄回自己的房里去。
那时傅凛年纪小,身形又比同龄孩子长得慢许多,加之叶凤歌也本着医者之心看待他,只觉他是个弱小无助可怜需要关怀呵护的小可怜,因此虽明知若是被旁人瞧见,总归不太妥当,却还是这样惯着他。
今时不同往日,傅凛已近是个高高长长的玉面儿郎,两人之间又互生情意,叶凤歌没法再自欺欺人地当真拿对待小孩子的心情对待他,自不免就生出些忸怩的羞赧。
“一样的,”傅凛犟嘴,“上回我高热迷糊时,你不也……”
“闭嘴!”提起他上回的高热迷糊,叶凤歌羞耻加倍,整个人烫得宛如即将炸膛的火炮,“那是你迷迷糊糊时非拖着我一起睡,我才没有……”
“你上不上来的?”傅凛轻轻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再不上来,我就要喊人了啊。”
“什么?”叶凤歌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
话本子里的“受害者们”说起这句话的场景,通常不都是“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这样的吗?
“我叫人再拿一床被子来啊。”傅凛的声音似在偷笑。
“多谢,不必。”
叶凤歌磨了磨牙,恨恨丢开先前随手披在身上的外袍,不情不愿地上了床榻,将小半被子卷过来躺下。
旁人知晓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是一回事,大半夜被人围观“五爷摸进了凤姐儿房里”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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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只有一个枕头,叶凤歌索性将后脑勺搁在了枕头边。
傅凛却不依不饶地拦腰将她捞了过去,非要与她分享同一个枕头才行。
相持纠缠一小会儿后,叶凤歌也没了力气,只能顺了他的意,两颗脑袋挨着挤在同个枕头上。
被窝本就是捂暖的,此刻被中二人又亲密相偎,两份体温来回迭递,使棉被之下的热度持续攀升。
冬夜里暖烘烘的被窝,柔软的枕头,实在是助眠佳品。
叶凤歌眼皮渐渐趋于沉重,强忍呵欠,口齿含糊地软声道:“你乖乖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还没哄,”傅凛侧过身,额角抵着她的鬓边轻轻蹭了蹭,撒娇似的,“小时候你都会同我说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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