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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容訣沒想再阻止皇帝咳血了,他漆深的瞳孔一瞬不瞬清晰倒映出皇帝對他毫不掩飾的殺意和隱隱畏懼。

不錯,正是畏懼。

這位政治手段平庸終年纏綿病榻的皇帝終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容訣就是匹養不熟的狼,是把反噬自己的刀,為了朝堂大業,為了太子即位,為了大周國祚,他必須即刻肅清這個隱患!

好半晌,容訣一言不發地注視皇帝,扶著膝蓋直起了身。他垂落纖長的眼睫,居高臨下淡聲地仿佛在和皇帝談論今日的天氣,「陛下病了,需要好好修養龍體,切勿再隨意動怒。咱家會請最好的太醫來為陛下診治,陛下什麼都不用擔心,宮中一切咱家都會替陛下打點好。」

皇帝愈發睜大了眼瞪他,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喉中不住發出艱澀的「嗬」「嗬」殘喘,即使是這樣的氣音,他的喉嚨也像被架到炭火中炙烤,刺痛難忍。

容訣一回首,隔著屏風餘光乜見田順震驚至極發足往外狂奔求救的身影,他也不阻攔,只是輕輕扯了一下嘴角,轉身不疾不徐地離開內室。

出來室門,他微仰起頭,閉了一下目,從袖中取出一截質地瑩潤的白色骨哨,哨音吹響,登時養心殿附近四面八方的番子全部一躍而下,才跑出內殿的田順就被東廠大檔頭徐通涼迎面扣下,「督主!」

徐通涼進入內殿,等他指示。

容訣眉梢壓緊,似有揮之不去的陰霾,出言吩咐:「你留下駐守,別叫他亂說話,其餘的不必管。至於殿外的那些大內侍衛——一併留下吧,保護陛下安危,養心殿其餘照舊即可。」

「是!」徐通涼領命退下。

人影消失在了內殿,一切重又安靜下來。

皇帝歪過頭,隔著一道五折屏風斜睨著影影綽綽的容訣背影,他眼皮顫顫巍巍,還在妄圖做最後的掙扎,然而最終敵不過纏身已久的病魔,搭在榻沿的手向下一滑——

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容訣還站在養心殿中,東廠屬下已經告退不見,養心殿伺候的下人也俱是人精,很有眼色地低眉垂首兩股戰戰,不多看一眼,多問一句,全部裝聾作啞。

容訣滿意了,並不為難他們,或者說,他本也沒打算瞞天過海謀朝篡位。

容訣面上表情幾經牽動變幻,最終化為了風浪之後的短暫平靜,他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踏出殿門。

這條行過無數遍的路最終扼殺了他少年時代對這個巍峨高殿的最後一絲期望,留下斑斑點點的積渮陳傷。

容訣小時候出生地不是時候,他從未享受過一天家族之盛,父母關愛,就被懵懵懂懂地賣進了宮,又在命懸一線時遇見年輕時候的皇帝,由此改變了人生拐點,構成了他此後的人生底色,也註定了他今日窮途末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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